宋慧娟与杨春丽回时仍旧是走了那条小路,待远远望见了那陈家沟的村口,杨春丽才将那竹篮子交还给她。
“回去之后这两天可得好好歇着,等结果出来了,咱们再去拿。”
宋慧娟听到这样的话,心窝里只觉得暖呼呼的,便笑着应了一声哎,笑又着对她说,“这一来一回大半天的时间都耽误了,到时候我自己去一趟就行了,就是拿个纸条条的事儿,我这回跟着去了一趟就知道咋弄了。”
杨春丽伸出手拉过她的手,假意瞪了她一眼,“这有啥,这些日子地里的活儿也不忙,我到时候还是得跟着你去一趟,好歹我认识人家大夫,说不定还是好办事些。”
宋慧娟知道她的好意,但这事实在是个不得已的法子,知晓的人还是能少一个便少一个罢,“我也认得那女大夫了,回回都这么麻烦你,以后我可真不敢再找你帮忙了,再说了明坤他们俩还在家等着哩。”
杨春丽听罢,想起自己家的孩子,便没反驳,一脸严肃地说道:“那你可得小心点,放宽心,何况你这还是头一胎哩。”
“哎,”宋慧娟点了点头,记下她的心意,但那心里的话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有说出来。
两人一路走到村里的十字路口,才各自拎着篮子走向了属于他们各自的道。
待走到那陈家的大门前,宋慧娟缓缓抬起头,打量着这个曾经困了她一辈子的陈家,离婚这样的事放在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踏出这脚下的门槛,彻底的离去。
如今,这样好的事,竟离她也不远了。
等晚间下了工,陈庚望赶回来时,推开门就见那窗边的方桌上摞着两个大红色的搪瓷盆,走近一看,那里面还放着一个圆形的镜子,背面印着两只头颈相缠的鸳鸯。
他偏过头便看到,那妇人此刻正侧着身子歪坐在床沿上,那张小脸上的睫毛颤了几颤,似乎是被他闹出来的声响惊醒了。
陈庚望定定的看了几眼,见那妇人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随即放缓了脚步走到床边,拉起床尾那其中一条叠好的被子角,轻轻扯开,盖在了她的身上。
厚厚的被子这么一盖,那原本还算不得多大的肚子立时便凸显了出来,想起早间她说起肚里的孩子会动的事,那手便控制不住了。
陈庚望轻轻将手放了上去,只觉得圆圆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就在他即将抬起手离开时,那圆圆的肚子竟动了起来。
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手还没从那抽离出来,面前的那双杏眼便眨了几眨,倏地睁开,那眼中的茫然仅仅一瞬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无澜。
随即,那眼睛便低低的垂了下来,落在他那被迫停留在空中的手上,这时他才猛然往后缩回了手,但更刺眼的是她无声地往后侧了侧身子。
宋慧娟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扶着床梆子缓缓起了身,走到那方桌前才问道,“这些够不?”
“够了,”陈庚望胡乱的应了声,竭力将思绪从刚刚那尴尬的场景中抽离回来。
宋慧娟便将早间他交给自己的那几张票子掏了出来,递过去,“这是剩下的,你查查。”
陈庚望一听,那眉头便蹙了起来,“你拿着用罢。”
说完,抬起脚下的步子便跨出了西屋。
回过身,见他钻进了厨房,宋慧娟便缩回了手,将那几张票子放在了往日他常用的那方桌上面。
至于那下面的抽屉,她是打不开的。
他这几张票子,她从始至终都是没打算要的,眼下她手里还有点钱,即使半月后得再去一趟乡诊所,即使将那彩礼钱全数退还给他,即使到那时她也没剩下多少了,她也没打算要他的钱。
只有这样,两人才能断的干干净净的,若眼下要了他这几张票子,她心里就愈发觉得对不起他了。
终究,那些个糟心事与这辈子的他是没多大关系的,要真是论起来,那这辈子还是她的错了。
于他而言,自己平白无故的要与他离婚,要他承受那些风言风语,已经对不起他了,何况如今也是她骗他在先。
宋慧娟叹了口气,便将那被她折的小小的一张粉纸条条放进了樟木箱子里。
眼下,只需再等上半月,她就能彻底脱离陈家了。
待晚间吃过饭,宋慧娟没再绕着陈家的院子走上几圈,唯恐晌午抽出来的那些羊水会伤了孩子,便早早上了床。
等陈庚望进来时,便见那妇人已经侧着身躺在了床上,仔细听来,竟有一道浅浅的鼾声。
她睡觉安静,他是知道的。
上辈子过了四十多年都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走了之后,看着那终日空着的里屋,才觉出来一点孤寂。
此刻,躺在她身边,闭着双眼,静静听着她罕见的鼾声,竟觉得有一丝满足。
无人想过,那躺在一张床上的夫妻,内里却是如此的同床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