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清早,庭树微销,湖面如镜,水色如烟,秋日的寒气氤氲到了岸上,化作了朦胧的水雾,无空不入,令花草沾上薄露,令人衣发也生潮。
我已经在沿湖路旁跪了一个时辰了,四肢已经冻得僵硬,脸色肯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身后还站着一个督工的,一个长相精明的别苑仆人,在一旁揣着手,板着脸,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每看到我有一点歪歪斜斜,就大声的呵斥。
树木间的薄雾有点熏人眼睛,我眨了眨眼,仿佛在其中看到一个人。
小径那头,一身衣冠齐楚的李明哲,神清气爽地走了过来,看起来是要外出。
看见他走过来,我下意识就要站起来。
监工察觉到我的动作,立刻上来制止我:“老实点!”
他手劲儿大,重重地按住我的肩膀,我又再度跪了回去,已经麻木的双膝措不及防地砸在地上,疼的我瞬间精神抖擞。
我一肚子火气,怒声道:“你放开我!”
奈何男女力气太过悬殊,我几次甩膀子挣脱,都显得那么无关痛痒。
他问:“哦?这么说,你想明白了是吗?”
看到李明哲愈来愈近,我立刻说:“我想明白了,你先放开我。”
他顺着我的目光一看,恍然大悟道:“我说刚才还那么不服管教的人,怎么突然就开了窍了,原来是不想跪人?”
我大力挣脱:“你放开我!”
他叫骂起来:“你这贱婢满口胡话,真是一只从水沟里爬出来的无法无天的臭虫,给大人跪拜行礼,伏低做小,是你的本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跪好了,把头给我磕响亮了,今天就给我好好学学这正经的规矩,知道知道什么是尊卑贵贱!”
李明哲已经走过来了,男仆在我身后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紧紧地扣住我的后脖颈,锁住我的手臂,将我死死地摁住,几乎五体投地。
我的额头紧贴在地上,余光还能看到他的脚步,那么理所当然地越过了,越过了我的眼前。我的位置太低了,呼吸之间甚至还能闻到尘土的味道,我粗重地喘气,只觉得心头涌现出剧烈的屈辱,还有深深地无力感,渐渐地又发展成一丝莫名的绝望,乃至不甘!这些难言的滋味揉成一团,化作一条激流直冲向我的大脑,让我陡然生出力气,一把推开了挟制住我的那人。
我滚烫了一张脸,竭尽全力地喊:“我叫你放开我!”
李明哲停住脚步,回头问:“你们在闹什么?”
仆人立刻跪拜:“惊扰大人清净了,是这个贱婢不愿接受赐名,管事便罚她在此长跪,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李明哲一直将目光放在我身上,看我怒不可遏,看我激动不已,仿佛再看什么跳梁小丑一样,他冷淡的开口:“主人为奴隶赐名,天经地义。”
我反问:“我是不是奴隶你还不清楚吗?”
他转过身来,说:“你不是从我手下逃跑的奴隶,但你是亡国奴,所以,有什么区别吗?”
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告诉他:“我的故国,也有古道残阳,西风流芳,也有明月高树,岁月长河,我的亲友,自有见识,我的前辈,自有学识!我们的英雄豪杰,生不逢时,进退维谷,但他们的风华不落于人,而故国的轶事从来不少!亡国怎么了,故国怎么了,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反而,都是我的底气!而天下万民,人皆有名有姓,是生养父母所取,你一不算良师,二不算兄长,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凭什么给我教训,凭什么给我赐名,你算什么东西。”
仆人在一旁诘责:“什么你我他,要称大人!你这贱婢出言无状,竟敢顶撞大人,你知不知道正是大人救了你的小命。”
我依然直视李明哲:“那又怎么样,我是不会感激的!我沦落如此,拜他所赐;我也不会报答,若不是他独断专行,许多事情,何至今天?我更不会牢记不忘,因为,他对我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李明哲只是默默地听我说完,然后平静如水地问:“说说看吧,你的名字。”
我咬紧牙,一言不发。
他讽刺地看过我一眼,向一旁吩咐道:“去问管事,让他随便拟一个。”
仆人应声退去了。
剩下我和李明哲两两相望,颇有些楚汉相争,势同水火的架势。
偏偏此时,有一总角孩童从花苑洞门处冒了头,他身量小,一溜烟似地窜的老快,最后,重重地扑进我怀里,扯着我的袖口喊:“长姐!长姐!你怎么也来了此处,你若要来,为何不与我一道呢?”
我被撞的倒退了好几步,尚有些发怔,便听得一旁的李明哲大声斥道:“李明翰,你成何体统!”
随后又匆匆追过来一名年轻女子,看到小男孩正和我拉拉扯扯,又听到李明哲的暴喝,神情忽然变得紧张,她迅速上前见礼,语速放平,却仍有些气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