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着雨的海上,久久回荡着渡轮启航的汽笛声。
巨大的船体排开海水,沉重的震动从船底向船身扩散。
机械运行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小光又痛苦又疲惫,像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她自己知道这件事。
“她在发高烧......”
“......把注射的药品拿过来。”
“这里不行......楼上......”
远方传来说话的声音,继而剧烈的摇晃,小光觉得自己像曾经在橱窗里看到的面团,揉捏移动。
她实在难以挣脱,却在极力反抗中看到了一次光亮。
那是极为刺眼的灯光,直直照射着瞳孔,有个人低下头挡住了光源,他带着口罩,露出的眉眼一会变成琴酒的样子,一会变成其他人的样子。
白色的外套上晃动斑驳的光点。
像血。
走开!你们快走开!
无声的呐喊在在心里盘旋,传不到另一个世界,她像被缩进了玻璃中,旁观着外面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他低下头,凑得更近。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小光再次醒来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舷窗外是风平浪静的海面,房间寂静无声,安静祥和。
中午送饭的人告诉她这是随船医生的房间,已经让给她来养病了。
我病了吗?
小光晃晃晕沉沉的脑袋,不仅没有更好地帮助她理解当下的情况,反而更加眩晕,好像整艘船都在旋转下沉。
她又倒在了床上。
日复一日的,有人来给她送饭,有人来给她打针,有人来给她送药。
海上封闭单调又重复的生活让本就不清醒的她,变得更加浑浑噩噩。小光就像那些船底的货物一样,被安置在这间白色的小船屋中,等待着既定的航线把她送往未知的目标。
“你倒是很能适应呢。”新出智明推开舱门,推着医疗车走进来。“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小光放下手里的书,打开的舱门带进来海上的气息,这是最近开始熟悉的味道。
她贪恋地吸了一口气。
咔哒一声,门被认真负责的医生关上。
“你耐得住寂寞就最好了,心情愉悦也有利于身体恢复。”俊雅的男人过来,小光熟练地接过体温计,顺着领口塞了进去。
在新出医生看来,眼前的女孩实在不能算恢复得很好,即便谨遵医嘱,不出门不吹海风,饮食清淡忌口,但她还是日渐消瘦萎靡,情志一天比一天更加抑郁。
是离开家的关系吗?
这艘船上严格来说,只有新出智明和小光两位乘客,其他都是货运公司的海员。他俩在同一片码头启航,在同一个终点下船,这让他对她产生了类似同乡的情谊,而她又是他的病人,依赖着他,信任着他,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好好照顾她。
只是......
“小光是日本人吗?”新出医生问。
小光点点头,这是组织给她办好的新身份,从纽约回国的日本女生。
“不会说日语的日本人。”半真半假的,她的话带着几分自嘲。
她和新出医生交谈,都是用的英语。
“是第一次来日本的关系呀。”性格一向温和有礼的男人安慰道,“下船以后要怎么办呢?有亲人接你吗?”
小光回想了一下,犹疑地开口,“我的姐姐。姐姐一直待在日本,我去找她。”
新出医生点点头,看向眼前少女的神色带怜惜。他已经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了她的身份,在纽约出生的日本二代,可能还是黑户,为了孩子上学送回国内,甚至,有可能她的父母已经无力抚养她。
眼前的少女那么纤弱,她有15岁吗?怎么看都像个初中生。
滴滴——体温计响起提醒测量完毕的电子音。
新出医生接过带着少女的体温和香气的仪器,在诊疗本上记下了今天的数据。
“体温不再回升,这样很好,从今天起减少药量。”他温润轻松地笑了,带着医者特有的关怀补充道,“还是不可以去甲板上吹海风,想出门的话就在走廊上散散步吧。”
小光点点头,尽管她完全不想离开这个狭小的房间。
“小光不会说日语的话,要不要跟我学一点。”新出医生确认了一下药片种类和数量无误,向病弱的少女递了过去,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小光低头道谢,接过来。
手指接触间,年轻的医生感受到少女微凉的指腹,微微蹙眉,染上几分忧色。
“欸?”她惊愕地睁大圆圆的眼睛,像幼兽一样纯净地看着病床前俊朗的青年,浅色的头发上跳跃着海上太阳入射进来的光线,看上去愈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