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将尽,赵从意打开车门从驾驶室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街景。树木凋敝,风推着街边路道上的枯叶、废纸和塑料制品往一个方向飞去,马路两旁连排的双层小楼多数已是墙皮开裂脱落、门窗破碎的模样,有一些甚至已经坍塌。一眼望去,长长的街上只有零星几户点着灯。
又是一片被战争摧毁的社区罢了。
赵从意轻叹,按开后座车门,欲弯腰将仪器箱子取出来。通讯设备此时恰巧响起,她动作没停,腾出一只手敲了一下耳机,下一秒温和的声音便传入耳中:“从意,是我。”
闻声赵从意猛得直起身子,向通讯录另一头应声道:“莫前辈,怎么了?”
她的声音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让听者感到格外悦耳,语气也不由自主带了些笑意:“看到地图上你的定位很近,想问问你工作还有多久结束,要不要一起吃饭?”
赵从意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压下内心暴鸣般的尖叫,得体地回应道:“今天剩最后一单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前辈不急的话可以稍等我一会儿吗?”
“好。”答者声音停顿一瞬,那边路上此起彼伏的车笛声传到了赵从意的耳中,只听喧嚣中他用淡然平稳的声调补充道:“不急。”
挂了电话,赵从意笑靥如花。来电的是她在公司的前辈莫潇,是自她两年前进公司见到他起,就钟意的暗恋对象。
莫潇是公司重点培养的未来骨干,还在基层业务混的赵从意本无太多与他接触的机会,但上个季度他突然被派来带基层业务员,传闻说是高级业务人手不足,公司要他培养些潜力高的人员以填补空缺。赵从意有幸在列,得到了与莫潇一起工作的入场券。当她把办公用品搬到新工作区,看着斜对面工作台旁专心拆解仪器的莫潇,心中只余感叹:谁不说她是暗恋界的幸运儿呢?
要快点完成这一单。
赵从意心里这么想着,迅速拎起箱子,轻快地合上车门。却在转过身时,余光察觉到不远处枯树干后影影绰绰似有人在偷看,她条件反射地拔出腰间的鲁格,准星瞄准视线来源处,对上了一个大约六七岁男孩惊慌失措的脸。赵从意一惊,立马垂下手臂,男孩见状也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赵从意抿着嘴望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一幢漆黑的破房子里,站了片刻,收起抢,快步朝本次客户家的房门走去。
笃笃——
赵从意轻敲门扉,用标准的业务员口吻礼貌而客气地喊道:“您好,目群公司。”
片刻,随着吱呀一声,一位头发灰白、皱纹纵横的老妇人从门后探出半张脸。她的目光有些迟疑,又有些紧张,眼睛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打量赵从意一身妥帖精致的制服和胸口闪着金属冷光的羊角形状的徽章。
赵从意和气又耐心地接受了对方的迟疑,只是微微笑着,柔声道:“请问这里是穆春风先生家吗?”
老妇人这才连忙应下,拉开门请赵从意进屋,“您请进,您请进!”
老人急匆匆要引着赵从意往屋里进,赵从意却停在了玄关处,老人回过身子,只见她微微俯身,指着皮鞋问道:“需要换鞋吗?”
老人一愣,连忙摆手:“唉哟!不用不用!您快请进吧。”
赵从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视四周。天花板上有渗过水的霉痕,墙壁也有不少裂纹。屋子空空荡荡,算得上家徒四壁,只有一个小沙发、一个木桌子和一台屏幕破碎的电视机。电视下的小柜架上摆着装有一家三口合影的相框,照片上阳光和笑容同样灿烂,应该是战争前这家人的合影。
虽然破败,但看得出主人有尽力在维持它的温馨——如同一进门赵从意就注意到的颜色暗沉却一尘不染的瓷砖地板,小沙发上整洁的粗布单遮住了岁月的污痕,木桌子上的钢杯洗得发亮,同样的,花布窗帘虽已褪色不少,但看不到什么污渍。
老人忙着去厨房端水壶给来访者倒水,身上的旧大袄没能隐去她佝偻着的、枯瘦如柴的身型。
赵从意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她坐在小沙发上很自然地接过钢杯,道了谢。喝了两口后,她才开口询问:“您是穆先生记忆提取业务的实际申请人田女士对吗?”
“对,是我申请的,我是他的母亲。”
“穆先生在家吗?”
“在!在楼上,他…他那个情况,只能被锁在屋里,我现在带你去。”
说罢,老人急忙要起身,又被赵从意拦下:“先不急,您再和我说说他的情况。”
“他啊……”老人咽了咽口水,又深深叹了口气。
“他被抓去参加了战争,回来后……就不太正常了。最开始只是暴躁了点,摔摔东西也就算了。后来开始频繁做噩梦,半夜乱叫;白天又跑出去喝酒,还打伤了路人。我和他爹没办法,去找医生开了点药。他吃了药会平静一点儿,但一旦晚上做了梦,就又会大喊大叫。有一次他又发了疯,他爹阻止,他就失手把……把老头给……”老人哽住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