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们握着各式武器,一点一点地朝着她逼近了。
她装作不紧不慢,抬手斜斜地向上一指:“看!那是什么!”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一指抬起的机会,她推出长枪,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是月亮!”她咯咯咯地笑起来,手中的长枪挑起一片兵器,力道之大令乞丐们东倒西歪,“随便唬你们一下就信了,真好骗呐!”
她再次挑起长枪,突破了人流!
然而接下来的路仍不好走。她一边冲刺,两侧一边涌出乞丐。这些乞丐仿佛无处不在,尾随着她一路向前。她像只没头鹅一样乱撞,最后撞进了一条空荡荡的长街。
长街尽头,静静地停着一辆青幔的马车。
“蒲柳先生!”
她的眼睛一亮,认出了那辆马车。
青幔白马,缀以玉饰,那是江湖上出名的中间人“蒲柳老先生”的马车。
所谓中间人,就是杀手与雇主之间的中介。雇主发布悬赏,中间人便在江湖上找人去接。她时常从这位蒲柳先生那里领些悬赏赚点酒钱,故而对他的马车很熟。
心下一定,她朝着那辆马车冲了过去,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拨开青帘,缓缓地从车里伸了出来,五指张开。
“不是吧,”姜葵瞪大了眼睛,“救人你也要收钱?”
那只手岿然不动。
她叹了口气,飞快地在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确定了自己没钱。于是她解开腰间那个喝光了的酒葫芦,朝着车厢大力砸了过去!
“没带钱,这只酒葫芦作抵啦!”她笑着喊。
酒葫芦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细绳,在带起的风里飘飘忽忽。
瓦松青的帷幔打开了一缝,酒葫芦撞了进去,无声地消失了。
那只伸出来的手微微一动,收拢成拳,虚虚地指了一个方向,而后收回了车厢内。
“多谢啦!”少女抱拳一拜,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落花点银枪’少侠,”车里的人摆弄着那只酒葫芦上的红绳,轻轻笑了,“你欠我的,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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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陵姜氏,大将军府。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七月初七夜,王公贵胄都在庭中结了彩楼,下方铺开花瓜、果食、针线、笔砚、各色乞巧,并焚香列拜,俗称“乞巧楼”。初七当晚,各家女眷会取蜘蛛封入盒中,第二日开盒查看,若是蛛网密集,说明这家的女眷手工精巧,俗称“卜巧”。将军府也不例外。
不过这偌大将军府,只有一位女眷,那便是将军幺女姜葵,小字作小满。
“怎么她还不来?”大将军正在庭中彩楼下来回踱步,急得满头冒汗,“今夜约了在曲江相看,已经迟了!小青,还不快去催小姐!”
“露深夜重,小姐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一直睡到了现在。奴婢这就去催。”穿绿绢的侍女低着头行了礼,匆匆忙忙地往后院里去。
弯弯绕绕的小径走到尽头,就是姜家小姐的闺阁。楼阁近水,一棵古槐木立于水畔,繁盛如林的高大树冠一直越过了墙,一段满是绿意的枝桠沉沉地压在墙头。
“嗒”的一声,箭衣少女翻过墙,从树上轻快地落了下来。
“小姐呀,你吓死我啦。”侍女小青急忙去接她,拍开她满身的尘土,“曲江相看已经迟了,老爷在催呢。”
“别催别催,知道迟了。”姜葵卸下长枪扔给她,而后疾步往闺阁里走去,“今天溜出去东角楼下蹭酒喝,撞上了北丐那帮没完没了的,本小姐差点赶不回来了。”
她甩开长发,坐在镜台前,咬着一根银步摇,歪着脑袋开始给自己盘发。
“小姐,你还是别盘了,让我来吧。”侍女小青看了她一眼,哭丧着脸说,“今夜是要相看郎君的,可不能随意折腾几下就算了。”
姜葵于是放了手,任凭长发如水泻。镜中人的容颜如画,拢在如云雾般的乌黑长发间,那张脸显得越发小巧皎洁。腮上浅浅的一抹绯红,是诗词里说软玉温香的那种香。
侍女小青在背后梳头,她便对镜上妆。她上的妆极有技巧,随着手指流水般的动作,铜镜里生气勃勃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泪光点点的病弱美人。
姜葵对这次的妆容十分满意。
她站起来,褪去箭衣,在小青的伺候下穿上一袭藕粉色的织锦长裙,挽着三两支银步摇白玉簪。她对着墙上的铜镜悠悠转了个身,作弱柳扶风之态,甚至还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眸光含愁,娇喘微微,好一个姣花照水般的闺阁小姐。
“说起来,今夜要相看何人?”她忽然问。
“是……东宫太子,谢无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