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的气候总是这么不愉快。
Annie走出机场,眯着眼睛看了看漫天飞尘,戴上了墨镜。
她一冲动就直接来了这里。尽管她从未听说过贝宁顿街道,也不知道Reid究竟在不在这里有没有危险。
随手打了辆的士给司机念了地址,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亚裔,下巴留着稀疏的灰胡子,脖子上挂了一副眼镜。
“这个地方......”他挠了挠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Annie,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没听说过?”
“不是不是,你......唉,没事,坐稳了。”
亚洲人独有的含蓄和疏远,司机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却不好意思打探别人的隐私。
但Annie不知道。她抱着开盲盒的心态看着窗外的景色飞过,一会儿是荒沙原野,一会儿是灯红酒绿,让她更加不知道目的地会在哪。
“到了。”
车停在一个院子面前。
说是院子,其实是好多栋建筑排列在一起的一整个配套园区,园门口的大铁门上挂着一块有些暗淡红锈色的牌匾:贝宁顿疗养院。
她疑惑地抬头看着这个牌子,又更加疑惑地探头看了看园区的环境。
园区内倒是阳光明媚,绿草如茵。有一些坐轮椅的老人被淡蓝色衬衫的护工们推着有说有笑的,但也有年轻人被搀扶着慢慢走着,眼神空洞迷茫。
Annie站到铁门边从同样生了锈的小铁牌上仔细辨认着门牌号码,确实是纸条上的地址。
当她再抬起头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边匆匆经过。
“Reid!”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可是那人并没有停下脚步。
Annie不会认错,且不提那一身卡其色大衣和标志性的邮差包,那个身高身材和走路的姿态在训练有素的Annie眼里简直就是个人名片。
她匆忙追上去,微微伸手触碰到了他的毛毡大衣。
可是Reid突然加快了脚步,更是微微别过头去躲着。
Annie脚步慢了下来,毛毡的粗糙似是刺到了她,她收回手静静地看着熟悉的背影走远。
花很漂亮,Annie低下头来,强迫自己的视线只放在眼前鲜艳的月季上。
她不知道Reid为什么不愿意与她相认,但她充分尊重他的意愿。尽管这很伤人,非常伤人。
Annie轻轻抚上那株月季,从花瓣摸到茎杆,如愿以偿地被小小的尖刺扎了一下。
父亲说过身体的疼痛是远远比不上内心的伤痛的,而一个合格的间谍需要在这两者上都拥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Annie其实做不到。父母从小给足了她爱与包容,让她能够积极地面对多数困境,却不能像特工一样永远铁石心肠。
所以当她感受到心里有些难受时会主动去追求生理上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毕竟这样的痛才是她从小习惯的。
她麻木地看着食指指尖渗出一滴暗红色的血液,粘在翠绿的茎杆上。
“Annie,对不起,我......”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Annie这才发觉Reid已经转身向她走来。
“天哪你在流血!”
本来一副歉疚又委屈的扭捏样子的Reid突然惊叫起来,抽出口袋里的手帕,不由分说地拉起Annie的手,小心翼翼地包住了她的食指。
其实出血量非常小,小到手帕上都没沾到一点颜色。
“我没事,”Annie扯开这方印着精致图案的手帕,“你也太夸张了。”
她扬起嘴角悄悄笑着。一点点阴霾一扫而光。
“抱歉Reid,贸然找过来了。我这就走了。”
Annie主动开口。她意识到她已经越界了,可能强行闯入并且撬开了一个Reid的秘密盒子。
Reid慌张地跺跺脚,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是我不对。”他摇了摇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们进去说吧。”
他因为紧张而一直攥着Annie的手腕,就这么拉着她穿过花园的石板小路,穿过亮白的院内走廊,到了一间标着铭牌的房间面前。
门没关,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坐在花纹繁复的古典沙发椅中,低着头专心地看书。
她也有着和Reid一样的淡金色短发,有一样沉浸阅读时专注享受的神情。
“嗨妈妈,呃这是我的朋友,Annie。Annie,这是我妈妈。”Reid为双方做了介绍。
“叫我Diana就好。”女人优雅地抬头,温柔地笑了笑,眼神投向Annie仍被拉着的手腕。
Reid触电般松了手,摸摸头发,擦擦袖子,又扯了扯挎包,这只手不停地动来动去,始终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