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泄千里,鱼十鸢点着竹篙,眺目往远里瞧。
她身后坐着个被贬职的文官,听说是他表叔的女儿在宫里当差,不小心冲撞到皇后娘娘,圣上爱妻心切,他这个旁支也受到了牵连。
“我这一路走来,还听到些流言,说朝廷在寻人。”
大抵是一路没什么人同他讲话,那官员话匣子打开,又扯着闲话:“听说咱们朝阙的燕王殿下被歹人陷害,流落民间,至今下落不明。”
他叹了口气,望着悠悠青山道:“我若是好运气能寻到咱燕王殿下,那圣上定会从轻发落的。”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燕王长什么样子?我常在这一带,闲来时可以帮你物色物色。”鱼十鸢盯着前方的路,似无意一问。
“哎呦。”谁知那官员吓得差点跌进水里,他急急摆手:“我就一小小地方官,哪里见过王爷的真容啊。”
鱼十鸢不再接话,她微微垂着眸子,心生疑惑。
李酌修……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吧。
住了几日,他除了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并没有显露出甚么娇生惯养的姿态。
刷碗、扫地,他都有搭帮,甚至还能和鱼十然那个小鬼头玩到一起,长着颗玲珑心,颇有朝廷官员“阳奉阴违”那一套。
他定然不是,王爷哪里会被贬职嘛。
想到这里,鱼十鸢松了口气。
滩上多是男子,来往过滩之人多不用鱼十鸢,是故她接一单生意极其不容易。
得了十个铜板,鱼十鸢瞧着天色近暮,便存了竹筏往回走。
到家时,李酌修迎面走来。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予。”鱼十鸢唤了他一声。
想他也是朝廷官员,本想把燕王那事儿告诉他,没准儿他运气好,寻到燕王,圣上龙颜大悦,便把他调回去了。
但话到了嘴边,鱼十鸢又咽了回去。
她存着私心,想让李酌修多住几日。
这样她不但能多得几个铜板,还能再认些字。
李酌修还没有将手稿还给鱼十鸢,也不肯教鱼十鸢手稿上的字,光是让她背甚么《幼学琼林》,说等她能完整默出来,再说手稿的事。
“你不是说要教我酿桂花酒嘛?”鱼十鸢搓了搓衣角,暗暗转了话头。
闻言,李酌修方才回了些神思,他抬目朝着温软的声音瞧去,日暮柔和,姑娘着光而立,眉心有些许纠结之色,大抵是又在怀疑他说了大话,遂莞尔答道:“酿桂花酒也得有桂花不是。”
他推门进去,鱼十鸢尾随而后,“那明日咱们去摘桂花吧?”
已经住了几日,李酌修似乎很忙,整日整日地往外跑,鱼十鸢只好先与他讲,不然明早又没了踪影。
“好,咱们快去快回。”李酌修点头应道。
第二日。
应着李酌修昨日说“快去快回”,鱼十鸢倒也善解人意,天还未擦亮,她便背着竹筐去敲李酌修的房门。
“时予。”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大一会儿,李酌修推门出来。
“去摘桂花。”鱼十鸢边道边递给李酌修一个竹筐。
李酌修点了点头,他转身阖门时,鱼十鸢借着月色,似乎看到桌前被摊开的手稿。
“为何这般早?”李酌修背起竹筐,与鱼十鸢并肩走在一起。
“桂树林离我家有些远。”
鱼十鸢说得气喘吁吁,李酌修留心,悄悄放慢了步子。
直到星辰退散,晨辉染过山头,李酌修望着方才能看到金色的山头,终于明白了鱼十鸢口中的“有些远”。
“再走几步便到了。”竹筐上的粗麻绳勒在鱼十鸢两肩,她握着麻绳,自己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却分出心思安慰李酌修。
李酌修瞧出她爬山有些吃力,便抬手托起竹筐的底子,借力给鱼十鸢,气定神闲淡应了一声。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李酌修跟着鱼十鸢攀过一条山路,可算到了桂花林。
“就是这里。”鱼十鸢卸下竹筐,转头问李酌修:“你会爬树吗?”
“会些。”李酌修点头,遥遥望去。
只见满山金桂炸开遍野甘芳,本以为他们来的够早,没曾想已经有人塞了半筐。
“那就好。”
只是她舒完一口气后,将手掌抚上立在身侧的树干,便不在有所动作。
见鱼十鸢迟迟不动,李酌修困惑问道:“怎么了?”
“有些伤怀罢了。”鱼十鸢叹了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在空中散开,声音徐缓,风来而散:“时予,这片林子过些时候就要被毁了。”
“为何?”
“今年收成不好,租调却不减半分,里正①……”
“里正如何?”
鱼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