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甜甜地抿出个笑来。
梅雨霏霏,连月不开,她似乎累极了,枕着这满城窸窣的烟雨,迷糊了数日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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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夏风和畅,小小一只元霜离披了件罩衫,正趴在莲花缸前,用草叶子逗弄小鱼。
她睡醒了,却好似忘记了好多东西。
似乎是很沉重,很难过的东西,毕竟她还记得酒酿团子的软糯,桂花藕粉的清甜,还有梅子汁的沁凉,她也记得大船驶过的海面,灿烂地摇曳着金芒。
唔,她总是这样,不好的东西,睡一觉就记不清了,心也忒大。
也不对!她还记得,要找到斩秋,对斩秋好!
斩秋——
她懵懂地回想着。
她记得斩秋生的很高,一只眼睛失明,颈上横了道显眼刀疤,他手掌宽厚粗粝,左手小指斩断,空空荡荡。
他看起来有一点点凶,脾气也时好时坏,但说话的时候,嘴角会时不时显出一处小梨涡。
他只有一个梨涡,在晒黑的脸上并不明显,要仔细看,才能看见那处的凹陷。
许多事情她记不清了,她甚至记不清为何要对斩秋好,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认识这样一个人。
睡梦中记下的血字也不知何时丢了去,只肉嘟嘟的手指上缠了止血的布帛,想来是阿娘给拿走了。
惺忪地垂着眸子,她细细地在记忆里摸索寻找,想得正入神,莲叶间登时水花四溅,小姑娘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的水,惊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小团子抬手抹去脸上水渍,转身怒目而视,腮帮子鼓鼓的,淡淡的小眉头气恼地蹙起,颇有种老气横秋的怒怨。
白墙黛瓦之上,屈腿坐了个小少年,七八岁的模样,手里还颠着一颗乌梅。
他一身鹅黄的窄袖小衣,称得着嫩绿青翠的夏日都明亮了几许,只见这小童眉眼精致,唇红齿白,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元霜离先是一怔——这人,怎么和她梦里奶黄的小猫一个颜色?
随即,熟悉的一幕登时撞入脑海,她立马捡起一些旧事。
这小少年名叫江砚辞,是大邺名将宣平侯的小世子,这次来江南不过小住数月,纨绔恶霸的名声就将响彻清州的大院,成为包括元霜离在内,诸多孩童的童年阴影。
她忆起,这小少年顶着一张天真漂亮的脸蛋,背地里没少阴暗发疯,可偏生他模样好,嘴巴甜,长辈们都被他哄得一愣一愣。
他就这么靠一张脸,收获了所有人的喜欢。
“喂,小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像小银鼠一样。”少年咯咯笑道,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牙。
他言语间带着帝都的口音。
北方人说话,字句硬朗,可孩童的声音,却很清甜。
小姑娘蹙眉,人生有很多后悔的事,幼时没反抗的强权当算一个,重来一世,她还能再被他欺负去了不成?
思及此,她心境豁然开朗,甚至沾点无畏。
“我呸!”墙下一只毛茸茸的小奶团子掐腰站定,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溜圆,扬起嗓门,脆脆地凶他,“吃鱼不吐骨头,你说话带刺!不会夸人,就别夸!”
小少年没想到江南妹子是这般泼辣,可吴侬软语温软娇气,骂起人来,却好似打情骂俏一般。
白皙的容颜,殷红的唇瓣,漂亮的少年惊讶地多看了她一眼,忽而甜甜地笑了起来,“真好玩。”
他撑着手臂,自高墙之上一跃而下,奶黄幼猫一般跳到她跟前,眉眼间兴致盎然,凑过来便无礼地捏住女童嘟嘟的脸颊,“你比那些闷闷的小姐们有趣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凑得很近,长长的睫毛很柔软,几乎就要扑闪到她脸上。
元霜离的第一反应,是哭唧唧地喊娘亲,她上一世就是这么做的,结果大家都不向着她,反倒偏袒这个帝都来的坏坯,以至他后来欺负起她来,愈发肆无忌惮。
只因这少年会投胎,清州的官加起来,都没他爹大。
哼,真讨厌。
“我叫离姐。”小姑娘眼泪汪汪,被他捏的口齿含糊,还不忘不怀好意地占他便宜。
“理解?”见她一副小鼠哭泣的样子,少年便又笑了,一只手又掐住女孩另一边的腮肉,“我叫阿辞,我家猫跑到你院子了。”
距离近,她瞧见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漾出了个小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