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自己的丈夫另娶,八抬大轿,鞭炮纷繁,绢花红艳,锣鼓喧天,道喜的人快踏破门槛。
她那时……着实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哭得那般形象全无。
可是,她弄不懂,为何萧策钟意嫡姐,她会直到五年之后,在寒暄道喜的宾客口中得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或是他身边的人,不早知会她?
若是早知……罢了,即便早知道,又能如何?
她如砧板鱼肉,嫁娶从来身不由己,不过是旁人的一枚棋子。
离开朔州之时,她险些小产,才知晓自己怀孕了。
那时她还欢喜地幻想,要是萧策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生下一个娃娃,陪他一起玩,也免得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昏暗居室,闷闷地发怔。
每日都恨不得飞回他的身边,大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咯咯笑着去捏他冷峻的脸颊。
可再见之时,她是衣衫褴褛的难民贱妇,赔笑着道喜讨几个铜板赏钱,好去给重伤在床的斩秋抓药治病。
边哭边赔笑,她也知道萧策这是不要她了,于是只一门心思地赔笑讨赏,心里千疮百孔之时,仍旧想着先护好多次舍命相救的斩秋……可无论如何,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大家都笑,只她,笑得太难看,没讨到赏,还遭了一通打骂。
她紧紧护住怀了孩子的小腹,那些拳脚落在她身上,好似萧策在敲打她,提点她。
她不过是嫡姐的替身,说替身或许抬举她了。
她不过是嫡姐的替死鬼,替她捱过一路的刀光剑影,替她捱过朔方苦寒的飞雪天,替她捱过小人的颐指气使,漏风的屋宇和背后的腌臜狼狈。
纵使元霜离再卑微,再没脸没皮,也不会再与萧策有何瓜葛。
她治好斩秋的病就走,她不要再见他,她要回江南……
锁链卸下的声音将她重又拉回现实,恍惚间,旧事已过青山几重,再忆恍若前世。
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上次,是萧策筵席醉酒,失态地同她大亮嗓门,逼问她是不是后悔了,狗嘴里翻来覆去只这么一句话。
她只答他:“后悔当初嫁的不是先帝,没当过你娘真遗憾。”
而后一脚将他踹出了宫门。
反正又不怕被诛九族,他那么喜欢元盈秋,刚一立住脚跟就予她十里红妆,怎么舍得诛元家。
“阿离。”年轻的帝王轻唤了一声,腰间挂着针脚细腻的香囊。
元霜离扫了那香囊一眼,不动声色地垂下长睫。
萧策落魄时,曾缠着她索要香囊。
“别的男人,身上穿戴皆是自家娘子亲手绣的,我也要。”他如是说。
“嬷嬷说我绣的鸳鸯像鸭子。”她推辞,想想都委屈的小调子。
惹得年轻的落魄王爷轻笑一声:“鸭子就鸭子吧,你绣的,我都觉得顺眼。”
于是他一直戴她绣的丑鸭子,丑兰花,丑锦鲤,丑竹子。
她手上也时常带伤,是戴了顶针也躲不开的细小针眼。
如今,他的香囊也不丑了,洁白的淡菊怒绽,绣工精致,栩栩如生。
众所周知,元皇后,绣工卓越,钟爱明菊。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萧策不是不需要自家娘子给他刺绣,而是,他的娘子已然不是她了。
时至今日,元霜离的心绪已经平和了许多,犹如一滩死水,激烈的争吵、怒骂、哭泣、求饶、卑微的祈求……都打动不了他。
他们之间好似系上了死结,纠缠着扯成一团硬疙瘩,谁也不得舒心。
为何呢?
为何萧策就是不肯放她走?
她没有后台,一身轻松,对他既没有帮助,也构不成威胁。
元霜离收住思绪,指了指石桌上的匣子,“陛下,臣妾的猫死掉了,可否代臣妾向斩将军再讨只,就要——那只绵绵吧。”
萧策听闻她自称“臣妾”,微微一怔,忍不住上前几步,清俊的脸上一扫往日冷肃,嘴角微扯,语气关切道:“前日昆仑送来一只白狐,颇有灵性,阿离不妨养只逗弄?”
元霜离摇头,“就要米糕,米糕与蛋黄,是一窝生的小猫,看着也有念想。”
言语间,巧妙地避开了自称,单是想想就败人兴致的自称。
休书给他递了一封又一封,她早不是什么娘不娘的,如今不过探听斩秋的安危,不得不虚与委蛇。
可怜,她连自己的姓名都保不住……
萧策沉默着没说话,皓腕搭在酒壶上,向他跟前推了推,“院子里没有盐巴,姑且以酒聘猫。”
她拂过耳旁闲闲搭下的长发,生疏又客套,“这点小事,本不该惊扰陛下。”
萧策拿起桌上酒壶,眼底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