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窑口前,郁蘩低头拿起匣钵里的一盏建盏,映着日光,盏壁开裂的痕迹清晰易见。
江修说道:“大概是揉泥的时候湿度不均匀导致的。”
郁蘩轻轻颔首,拿起另一只建盏。
工匠捧出一个个的匣钵,郁蘩和江修仔细地清点这次烧制的情况,并记录下来。
窑口热气未散,郁蘩左手捧着一本牛皮本,右手拿着一支笔:“这次烧窑温度最高是多少?”
江修摸着手里的一只油滴釉变盏,想了想:“最高有一千四五摄氏度了。”
郁蘩看着牛皮本上关于这次烧制过程的记录:湿度、温度、原料配比、生坯制作、晾干时间……上次出窑,他们烧制出最好的建盏就是兔毫釉变盏,而这一次,他们烧出了一只油滴釉变盏,这对比上次而言,是一次进步,也是他们离烧制出曜变盏又进了一步。
如果说这一次和上次有什么不一样的话……
郁蘩目光落在本子上坯体原料配比上。
郁蘩翻开上一次的烧制记录:“江师傅,这一次坯体原料配比里,红泥土好像比上一次少了一些?”
江修点头:“对,考虑到这一次我们用的红土是上井村的红土,含铁量相对比较高,所以,红泥土的比例我就酌量减少了百分之一左右。”
郁蘩一顿:“为什么用上井村的红土?”
建盏之所以烧制难,不只是烧制过程的复杂,在胎土的选择上,也极为苛刻,因为建盏是铁胎,对含铁量的要求并不是什么土都可以达到的,目前,建阳城可以用于烧制建盏的红土只有上井村、后塘村、以及下井村三处取土场有,而郁氏建窑厂一直用的都是下井村的红土。
“小姐忘了吗?”江修提醒,“当时下井村的山路发生泥石流堵住了,根本无法通行。”
郁蘩想起来了。
上个月,南阳城突发暴雨,下井村因此发生泥石流,山路被堵,他们只好从上井村取土场取红土。
郁蘩皱眉,盯着牛皮本。
那么,与上次相比,这一次建盏的烧制出现了至少两个变量。
郁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如梦惊醒,看了一眼来电人,是她的哥哥,郁荇。
郁蘩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郁荇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艺术馆的事我可看到了,早让你把艺术馆卖掉你不听,非要弄得身败名裂……”
郁蘩目光望着青翠山林,声音不卑不亢:“不是艺术馆的藏品。”
郁荇:“那又怎样?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是郁氏建盏陶瓷艺术馆卖假货,是你郁蘩卖假货。”
郁蘩:“不是我。”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和网上那些人说啊!”
郁荇根本懒得听她解释,“不对,你说了也没用,你以为你是谁?有人会相信你吗?”
“我看爷爷一辈子的名声和心血都要毁在你手里了!”
郁荇一直都知道怎么用语言伤到她,郁蘩冷声:“我不会让艺术馆毁掉的。”
说罢,郁蘩挂断了电话。
但还没等她转身,郁荇就再次打来。郁蘩已经不想再接起,然而,郁荇锲而不舍。
手机铃声响得人心烦意乱。
“臭丫头,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挂我电话?怎么,没有爷爷的教导,你连基本的礼仪教养都忘了吗?”
电话一接通便是郁荇的破口大骂。
郁蘩只是沉默。
郁荇也懒得和她再说话:“这个周五晚上回来一趟,爸有话要和你说。”
郁蘩问:“爸爸要和我说什么?”
郁荇:“你回来不就知道了。”
说完,像是报复她刚才的行为,郁荇也挂断了电话。
郁蘩站在原地。
她的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回老宅,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尚未想明白,江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小姐。”
郁蘩收拾好心绪。
江修说道:“小姐,所有匣钵都出窑了,也都清点完了,这次一共烧制出了一只油滴釉变盏,三十只兔毫釉变盏,柿红釉和茶叶末釉各五十只,成品率大约百分之七。”
预料之中的低成品率,倒也并不十分令人失望。
郁蘩:“辛苦了。”
清点完这次出窑的建盏情况,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收好笔记本,郁蘩和江修告辞,江修挽留:“已经很晚了,小姐不如在这里吃过了饭再回去吧?”
郁蘩没什么胃口,拒绝了江修的邀请。
疲惫地走出建窑厂,郁蘩一抬眼,就看到树下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卡宴。
车窗半开,露出坐在后座男人的侧脸,眼眸低垂,昏黄路灯下,看上去矜贵清冷。
是盛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