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按着眼侧,让自己彻底清醒。
她抬头以后揉了揉双眼,才看清那位公子——他一身竹青,腰间的旧布袋插着各色花枝药草,头顶扣着只草帽。
草帽下的眼眸清澈而平静,似风过明空,沧海无波。更有清明容颜,能与山间草木相称而不显突兀,见之悦人心神而不乱其所思。
他与戚九对视一眼,便略显局促地收回目光,然后将手中的瓷瓶封好,放到桌边。
“此为残梅香,有安神镇定之效。”
戚九愣了一下,问道:“先生,这香的价钱是多少?”
那公子摇了摇头,只道:“此物本就是初次研制,劳姑娘为我试验,已是惭愧,怎可要价。”
戚九想了想,作个手势,邀他相对而坐:“先生看来是刚采药回来,应该还没吃过饭吧?总归解了我一个急事,该请先生一顿饭,先生随便点。”
她停顿一下,像刚想起来一样,忙道:“初次见面,我姓……”
戚是凉月国姓,是不是……不该说出口?
“……江。”
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姓,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个字。
对方沉默片刻,也道:“敝姓宋,一介游医。”
宋公子只说自己用过饭,却也不离开,静静地坐在对面。戚九埋头吃饭的时候,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草药苦香。
她再抬头时,道:“先生,我还是该给你这香的价钱。”
宋公子摇了摇头:“姑娘的病症可有寻过医士诊治?”
“这……”
戚九一时被问住了,她一面要了解兰溪境况,一面也要寻找原主的死因,更有复杂的处境摆在她的面前。
而且001对她说过,她命数未尽之前不会有事。她不觉得这病是什么寻常病,也实在没有想过要治这令人烦恼的病。
可刚刚的状况是这些时日最难耐的一次,而且日后兴许也会复发,倘若在危急时刻牵制自己……
她直说道:“没有找过,宋先生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病吗?”
宋公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示意戚九伸手。戚九马上挽袖,将手放在桌上,宋公子搭上了脉。
安静的气氛中,戚九不时偷看宋公子的神情,而他始终专注沉思,没有任何感情,于是戚九猜测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不多时,宋公子松了手,他像是随口一问:“姑娘是否常感周身寒冷?”
“……是,明明还没入冬。”
“是否常犯咳疾,气闷难解?”
“是。”
“方才症状,是否初次出现?”
“是。”
宋公子似乎在端详她的面相,但再不肯与她目光相接。她也趁此机会向001提出扫描此人,得出的信息与所知相差无几。
戚九想了想,又道:“我晚上一睡着,就做噩梦,这件事宋先生觉得和病情有关吗?”
宋公子突然就忘了自己的腼腆,直直地注视戚九的双眼,戚九不知所措地回想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每晚都做噩梦?”
“是……”
宋公子终于罕见地微微皱眉,像平静的海面再次被风打搅,戚九看他时,他又立刻恢复平静。
只见他向小厮讨了纸笔,几息之间就写了张药方,推到戚九手边。
戚九马上在荷包里随手抓了把银钱,堆在宋公子面前,对方只从其中取了三文钱,便悉数推回。
“诊金三文,一向如此。”
她暗叹道,真是医仙一般的人。
对方的目光落在了桌边的地图上,戚九解释道:“我是要去这个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迷了路。”
“擒燕楼,是在城北……”
戚九露出欣喜表情:“那这里呢?是不是城南?我觉得我一定只是找错了方向才会来到这里。”
宋公子几番踌躇,还是说出了口:“此处……位于城西。”
戚九:“……”
她觉得有永远闲散无事的可能的话,自己应该一辈子不出门。
好在宋公子很快打破了寂静:“我恰好要去城北,若信得过我,便为你引路。”
戚九眼底掠过一丝隐晦的情绪,但随即烟消云散:“真的吗?遇到先生也太幸运了,宋先生真的是好人啊……”
宋公子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两个时辰间,戚九又问了许多对于兰溪人来说是常识的事情,宋公子都一一答复,不表现出任何诧异。
斜阳将西沉之时,两人便进入一暗巷,道路繁复得令人眼花。戚九紧紧跟在宋公子身后,感到光线越发昏暗,几近黑夜。
忽而,夕照入眼,一扇破旧木门显现在巷口,宋公子侧身为她让路。门边挂着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擒燕楼”三字。
戚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