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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三日,开战第二天,雷古勒斯收获了他在东线战场的第一架击落数。他按下激动的心情踩着机翼跳下来,想尽力显得沉稳一点。
中队长卡尔·温特在这时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行了,给他画上一条竖线吧,”他对一旁的机械师说,头一歪瞅到了雷古勒斯亲自写在机身上的、有点歪的“菲尔”,“去写击落报告吧。”
雷古勒斯在刚刚的任务中仍然担任温特的僚机。他让雷古勒斯去写击落报告,这意味着,这架击落数要被算在雷古勒斯的头上了。
“被俄国佬吓傻了?”温特用力拍了他几下,显示出几分亲厚,“棒极了。女伯爵?”他笑道。
一年过去,这个娘气的外号仍然伴随着雷古勒斯。不过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思,雷古勒斯也不会再一被这么叫就立时炸毛。
“战绩应该算在长机头上。”雷古勒斯说。
“你为什么最后停止射击呢?”温特的湛蓝色眼睛紧盯着他,雷古勒斯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子弹卡住了,”他解释道,怀疑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对方,“还好那架飞机已经被打下来了。”他于是补加道。
不,那不是真正的答案。雷古勒斯想起了他上次几乎是失去理智地对西里斯穷追猛赶……对的,那架飞机已经完蛋了,他用不着再下死手了。他在遵守飞行员之间的规则。
尽管听上去有点矛盾,但这样类似于刽子手最后的仁慈确实给予了雷古勒斯一点安慰。也许,那名飞行员并没有死,对不对?
“我可不想我的僚机机尾上只有一道可怜的竖线。”温特笑着给出了他的解释。
他重重拍了几下雷古勒斯的肩膀,戴上军帽,一晃一晃地离开了。
“我今天击落了一架俄国人的飞机,但我们中队长抢在我前面让机械师给我的‘菲尔’画竖线。不过没关系,我想我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说这句话。”
“我在我的飞机上亲手写了你的名字,菲尔。舒曼他们嘲笑我写得不好看,然后我嘲笑他连个能写的名字都没有。哈哈,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我给你拍了张照片,你说我写的怎么样?”雷古勒斯在给菲利西娅的信中写道。
德军一路高歌猛进。三天后,雷古勒斯所在的第三战斗机联队第二大队从霍斯廷(Hostynne,今波兰境内)转场到东约四十公里处的弗拉基米尔(Volodymyr-Volynsky,旧称Wlodzimierz,今乌克兰境内)。
也是在这天,他们的大队长科勒上尉(Hauptmann Lothar Keller)在空中与一架德军的“鹳”式观测飞机相撞,坠机身亡,年二十七岁,击落数二十三架。他在两周后被追授骑士十字奖章。
雷古勒斯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一个英雄般壮烈的结尾。他去参加了那场尽可能隆重的葬礼。棺材上放着钢盔,士兵站成两排朝天空鸣枪。在那天写给菲利西娅的信中,他对此事只字未提。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在柏林的同学卢卡斯,我是说在柏林-加托空战学校的同学。真想不到,他居然被调到了我们中队!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他给我开过拖靶机。这个家伙可狡猾了,要想把他打下来肯定得费一番功夫。”
斐迪南·卢卡斯,来自柏林,现年二十三岁,雷古勒斯当年在柏林-加托空战学校的同寝室友,曾经给他开过拖靶机差点被打下来的倒霉鬼。他现在给雷古勒斯的同乡、那名精明强干的贝尔中尉当僚机,至今机尾上还是光秃秃的。那名总喜欢调侃别人的圆脸舒曼已经打趣过卢卡斯好几回了。
“你别理他们,”雷古勒斯对卢卡斯说,“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不能再那么说了。”
“谢了,女伯爵。”卢卡斯笑道,并没有要取笑的意思。现在,雷古勒斯彻底接受了这个绰号。
雷古勒斯的预言成真了。七月二日,全大队一共击落了二十三架,卢卡斯获得了他的首架击落;七月十日,他在一天之内击落了三架图波列夫TB-3轰炸机。
此时,雷古勒斯的击落数仍然是两架。
七月十一日,第二大队已转场至米罗皮利(Miropol,今乌克兰境内),位于弗拉基米尔东南方向约二百六十公里处。好像所有人的战绩都在噌噌地往上涨,只有雷古勒斯还停滞不前。中队长温特看出了他情绪低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好好干活。
唉,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王牌飞行员、用一级铁十字向菲利西娅求婚呢?雷古勒斯在心中苦恼地想着。
太阳落山了。雷古勒斯靠在帐篷外一堆补给箱子旁,对着夜空发呆。他原本打算在心里复盘一下前几次的任务,但他的大脑开始不由自主地放空,似乎这样就能离这一切远一点、再远一点……
“嘿,你能在天上找到你自己吗?”
雷古勒斯抬头,看到了他们的中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