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艄公刚把小船上的过客送到河对岸渡头,返回时就瞧见彭生员的外孙女正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河岸边,陪在她身边的,则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
大家都说彭生员的女婿乃八旗子弟,那可是在京城里面当官的。彭家自得此贵婿,这些年慢慢也有了庄子和田地。老艄公的二儿子大前年成亲,家里添了人口,这就又租了彭家的三亩地来种,年年丰收时节准时交租送粮,从未拖欠过。
乡下人拙实,一看是东家还未成年的外孙女,跟前儿也不像平时那样有嬷嬷们照抚着,只独自一人坐在水边渡口发呆,怕她万一有个好歹,这就满脸关切在船上大声问她道:“姑娘,怎么是您一个人呢?刘嬷嬷哪儿去了啊?要不要老汉我先送您回家去啊?”
洛晶迷迷瞪瞪在河岸边呆坐了好半天,看着一直陪伴自己的白色猫咪,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忽然看见河里出现一只渡船,撑船的那位老人家似乎还和自己说话呢。
虽然她听到的是方言,但略加辨析,似乎也能听得懂他是什么意思。听他管自己叫“姑娘”,话里还提到了一位刘嬷嬷,看来他和自己现在身体的原主竟是相识的。
她心里蓦地一转,是啊,不管现在自己身处何地、在这里是什么身份,眼见快天黑了,今天还是先找个可安歇的地方凑合住上一晚,明天寻机再走也不迟啊。想到这里,她便抱起了白猫,缓缓起身,走到了渡口尽头,然后上了老艄公的船。
没想到洛晶刚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白坐下来,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飞也似的奔了过来,急声对她叹道:“我的姑娘哎,您怎么一个人就悄悄跑这边来了?要是有个好歹,这可怎么好啊!我这老命可就没了!”
老艄公正要划桨送人回家,忽见刘嬷嬷一路奔将过来,左手臂上还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荠荠菜和马齿菜,心里忍不住想道:这京城里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连我们穷苦人家青黄不接时的救命菜也喜欢得紧,连自家姑娘丢了都不知道。
她一到,他的一颗心终是放到了肚子里,连忙脸上堆笑和刘嬷嬷打招呼道:“刘嬷嬷,您去山上挖野菜啊?老汉我见您家姑娘一个人在岸边,又没个人陪着,这里人来人往,怕生事端,正要送她家去呢!”
刘嬷嬷知道自家姑娘自小喜食煮饽饽(饺子),最近这脾胃弱了些,来到乡下后,一看到这一大片一大片现成的荠荠菜,忽然想到大夫曾说可以把它们做馅儿包成煮饽饽,说不定还能养养胃,对身体且好呢。
明昕姑娘自小就是她的儿媳妇奶大的,自儿媳归家后,她就帮忙护养姑娘。自从来到这天津卫,姑娘就只恋着自己,她到哪儿姑娘跟到哪儿,这不,出来挖野菜也是寸步不离的。不承想一眨眼的工夫,姑娘竟然自个儿悄悄走开了,吓得她三魂掉了二魂半,还好今日有这老艄公在,不然出事儿了,京城那边儿她可兜不住,钮祜禄家的嫡长女那可是金贵着呢!
刘嬷嬷连连向着老艄公道谢,这边的人都爱称爷,随即对他笑道:“是呢,郎中说这荠荠菜健胃消食,可偶尔入菜食用。谢谢王二爷,今儿真是多亏遇到您老人家……”
感激的话语说毕,她看看一直坐在船舱里发呆的洛晶,还以为自家姑娘害怕坐船,赶忙上前把她揽进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
约莫过了几分钟,小船就到了另一个渡头。老艄公不仅把主仆二人送回了离河不远的一处庄子里,手里还提了两条十几斤重的大鱼和几只用草绳绑好的碗口大小的河蟹送给了刘嬷嬷,说是今儿下午顺手捕捞的,请彭家人尝尝鲜。
“这位老人家真是和善。”洛晶这边在心里如此评价道,那边彭家的守门人已经递了一把铜钱给了老艄公。
老艄公推辞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喜滋滋拿着得来的赏钱撑船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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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洛晶刚进庄子,就觉得有一股冷风蓦地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刚才是她平生第一次乘坐农家小木船,此刻感觉头部有那么一点点晕。
刘嬷嬷见自家姑娘喷嚏不断,精神不好,老是发愣怔,怕是刚吹了河风受了凉,连忙伸手在她的额头和鬓角处摸了摸,发现还真是烫得厉害。
接下来就是请郎中、开药方,林洛晶知道自己发烧感冒了,在昏昏沉沉中不知道被人灌进了多少药汁子。
这场病来的不是时候。洛晶原是打算准备在这里歇上一夜就走,谁想一连几天都是发高烧,身体虚弱,腿软得像面条,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离开这里,连出房门都难得很。
但她又觉得这病来的正是时候。这几天,她终于摸清了庄子里人的身份。原来她现在的名字叫明昕,姓则是好几个字,好像叫什么钮葫芦(祜禄)氏,自去虽来到天津卫的姥爷姥姥家里,就一直在这里常住着。原因是她京城里的额娘又要临盆了,即将生孩子的人,怕顾不周全唯一的女儿,只好把她送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