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珠正铺开褥子,半弯着腰,仔细地将内里两个角铺正,闻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也未回头,她身子难受,实在是无力应付他,只做出认真模样,仔细地将被褥的角给压实铺好,而后将软枕摆上,再轻轻地将被子叠正。
她的动作很慢,只盼着他赶紧去做他的公务。
“怪我让你跟来?”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迫得她不得不应对。
纪南珠垂眸,深压下心里的烦厌,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是得体又乖顺的浅笑:“娇娇哪敢。”
“不敢?所以还是怪了!”
“没怪。”纪南珠连忙摇头:“世子愿意带着娇娇出来见见世面,娇娇欢欣还不及呢,只是晕船人十分难受。”
裴之烬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必须仰视着他,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就那么直直地撞入了他的眼里。
那眼里溢得满满的乖顺,却让人觉得刺眼。
他眼神陡然冷了下来,撤开了她的下巴:“你自行歇下!”
他说着转身走回了桌前,拿着卷宗看了起来。
男人说变脸就变脸,纪南珠站在原地,心如捣鼓,过了许久才平复了一些,可是心中犹自不安。
他让她自行歇下,可这会儿她哪里睡得着。
这一害怕,反倒是把原先心底的那些恐意给消退了许多。
她站在床榻旁,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压下了满腹的凌乱,轻步行至了他的旁边,见他抬手似要拿笔,她赶紧伸手,拿起那狼毫,递到了他的手旁,眼神带着乖顺讨好:“世子,不知娇娇哪里做错了惹您生气,您骂娇娇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
那清亮的瞳仁,带着几分可怜不安,声音更是软得不行,在这行船夜里,似一缕凉风夹着轻羽滑过心头,轻轻地挠了一下。
裴之烬目光晦涩。
他最近似乎很容易就受她影响。
这并非什么好事。
思至此,他的脸色沉了沉。
纪南珠心下更是不安,也顾不得别的,一双纤纤小手,轻轻地伸过去,攥了攥那滚了金边的墨色袖口,声音娇软得不行,“世子爷……”
裴之烬抽回了自己的衣袖,目光淡漠:“我办案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
“是。”
纪南珠见软磨无用,怕更惹恼他,便也不敢再说什么,轻轻地收回了自己双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方才小二收拾的时候打开着,船破江而行,江风趋急,晃得罩下的烛台灯火也跟着左右晃动,纪南珠折身轻步走向了窗牗,动作小心地拉紧了窗。
回头正好看到他执起墨条研墨,她想了想走上了前,小声道:“世子,我来帮你。”
裴之烬并未抬头,只是指下一停,将墨条搁于砚架,手收了回来继续翻看卷宗。
纪南珠知他这是答应了,连忙上前,轻轻地执起墨条。
想要研出好的墨汁也需一些方法,以拇指与中指夹着墨条,食指压着墨顶再轻轻地推开,磨时要用巧劲,推时轻,按时重,磨墨也不能操之过急,研得快了,墨汁易浓淡不匀。
这些她都是下过些功夫过,当时的想法是有朝一日与夫君西窗剪烛,红袖添香,当是何等鹣鲽情深美意之事。
却不曾想,成了此情此情。
世事,总是难料。
她的感伤也不过片刻,却也很快就回归了现实。
已经扯下了脸皮走到了这一步,便也没有回头路了。
纪南珠是个拿得起看得开的人,当她决心做一件事情,她便不会再去想后路。
裴之烬执笔开始记录案件要点,纪南珠就在一旁看着,裴之烬一手草书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一如他的人般恣意冷狂,自成一体。
她也曾苦下心练字,但她的草书一直是最差的,倒是一手簪花小楷练得极好,连先生也夸过她。
她从前没有看过案宗,这是头一回了解世事案件,这一瞧才觉这世间原来如此多难案疑案。
裴之烬一边翻她也跟着一边看着,看到最后,眉头蹙了起来。
裴之烬停下笔的时候,她也问了出来。
“那贼人连连掳走了九名孩童,想来他的目标就是孩童,这种时候,按理说他应该是恨不得能藏多深藏多深,为何他还要杀害知府一家惹怒朝庭?给自己招来麻烦与杀身呢?”
“而且他前面掳走的是六名孩童皆是一两岁,那夜丢失的孩童却是五六岁,这看着也有点奇怪。”
裴之烬听闻她的话,似来了几分兴致,抬头看她:“你接着说。”
“我懂得不多,说错了世子莫要笑话。”
“无妨,你只管说我听听。”裴之烬道。
“我从前看过一些话本,也听过一些民间传闻,通常孩童失踪的原因,大多有三种,一种是被人牙子捉去卖钱,一种是被一些邪道捉去当了祭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