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哑姑天真懵懂是真,而润晚看哑姑的眼神着实不算清白。杨书玉对此再熟悉不过,润晚那模样像极了林自初以往围着她转时的模样。
其心有几分真假,杨书玉不由得要暗自考量一番。她识人不清所咽下的苦果,不想让哑姑也赴她后尘,被迫品偿一遍。
吱呀——
偏厅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氤氲半日而不散的药香青烟作势朝外铺散开来,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
杨书玉将膝盖上瓦罐放在脚步,望着神色疲惫的葛神医缓缓起身。她什么也不敢问,怕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葛神医敛眸朝她点头,廊下众人不禁呼出一口浊气,总算把高悬着的心揣回肚子里。
“将伯安移到后院安置吧,今夜我会亲自守着他退热。”
重伤失血的病患,发起高热勉强算是个好兆头,这说明他的身体正在同病魔缠斗。医家最怕的是失血后,伤患发冷发颤,那便真是到了大罗神仙难救的地步。
杨书玉稍安,终于绽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来。可那双明媚的眼睛却不争气地盛满泪水,而她却死犟着不肯落泪,让人见而怜之。
周顺和秦初平带着人去转移杨伯安到后院,杨书玉帮不上忙也要跟在左右仔细守着。这时葛神医便得了空闲,勉强能和高时明在药堂小声地攀谈几句。
杨书玉跟在队伍后面离开药堂,偷偷倚门回头看了一眼,却和高时明的视线撞得正着。
他竟还是光明正大地打量杨书玉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吓得杨书玉慌乱地小跑着追上队伍。
匆忙一瞥,她瞧葛神医和高时明相处的氛围,他们先前虽然有争吵,但当是熟络的。
甚至她觉得,他们两人是那种就算有争吵也不会挂怀的密切关系。可高时明的身份是黎国当政的铁腕摄政王,那葛神医又该是何等不凡的身份呢?
心中存有这个疑问,在安置好杨伯安后,杨书玉并没有回哑姑为她准备的客房休息。
月朗星稀,思绪万千的杨书玉,仰头望天倚坐在廊檐的槛栏上,她的脚边是开得正盛的月见草,阵阵幽香随夜风而起,沁人心脾。
“原来女娘在这儿。”
谢建章踏月而来,一身长衫古朴清雅,城外的落魄潦倒模样难再寻出痕迹。
“我该怎么称呼你?”杨书玉循声看见来人是他,登时就警惕起来。
她正身端坐好,神色冷漠而疏离,哪还有城外同谢建章初遇时的亲切感?
谢建章则十分坦然,似是能号令轻骑镇压暴民的人不是他,伪装难民欺瞒杨书玉的人也不是他。
“谢某无官无职,若女娘礼敬我一分,可称呼我一声建章。”
他直视杨书玉戒备的目光,款步走到台阶下才肯停下,两人被成丛簇拥在一起的月见草花带隔绝开。
“谢公子,你来独峰是来寻我的?”亲疏有别,杨书玉选了另一个更为客套的称呼。
“是也非也。”谢建章言笑晏晏,温顺而顽劣,“我只是想当面追问女娘一句,那日在城外同建章讲的话还作不作数?”
城外施粥那日,两人因缘际遇,杨书玉当他是落魄潦倒,无处安身的才子书生,便问他愿不愿来帮自己。
“你想来投靠我?”杨书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谢建章浅笑着并不反驳,便狐疑地追问道,“为什么?”
他分明有更好的去处,又或者说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
“谢某说过,若有机会,必会报女娘的一饭之恩。今后谢某如果没了去处,女娘当日的话可还作数?”他坚定有力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必可怜我。”杨书玉扶着柱子起身,垂下视线踱步到台阶之上。
似是起了玩心,她忽然抬头问道:“今时不同往日,那天你已婉拒我的提议,如今想要反悔转而投身杨府门下,可是要拿出诚意来的。”
谢建章自信满满,并不觉得杨书玉有什么能耐能难住他,便轻快地追问:“那女娘想让建章如何证真心?”
杨书玉瞥见从药房先后走出来的两道人影,故作刁难地说:“你且说说看,那位高公子是什么来头?”
谢建章嘴角的笑忽然凝住,十分不解地去探寻杨书玉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神情。
“他姓甚名谁?”杨书玉故作天真,让人瞧不出她的用意,“你可要想清楚后再作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若答对了,我也不去追问你为何要留在杨府。可若是答错了,我也绝非任人戏弄的女娘。”
杨书玉这话分明是对谢建章说的,可她的视线却落在远处。谢建章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竟是高时明站在药房前负手而立,其神情隐于阴影处,分明是打量他们。
“呵,女娘。”谢建章自嘲一笑,对着高时明方向颔首垂眸,低声叹道,“你可真会为难谢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