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已经掌握了沈翊恢复煞气的方法,忧的是,她不确定这种恢复的速度,会不会把他搞得油尽灯枯。
姐姐们常说,一个姐夫最多只能用十年,时间一长就得换,不然凡人的身体受不了妖怪的精气,会老得很快,甚至死掉。
她可不想这个鼎炉只能用十年,太短暂了,那时候她肯定还没修炼好,要去哪里找第二个这么好用的呢。
“夫君,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翊撑着双手坐直了身体,靠着车厢喘了会气,随后摇了摇头。
“你确定自己没有气虚、腿软、精力不济的感觉?”
沈翊睨她一眼,背过身去,一副不太想和金玉奴说话的样子。
金玉奴不死心,伸长了脖子凑到他身前,还想再关心几句。
一抬头,看到了一双枯井似的眼睛,盈满了深渊。
就在金玉奴忍不住想探手看看鼎炉是不是坏了的时候,沈翊忽然抬手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拍了一巴掌。
“鸣泉。”
“在。”
“将斥候探听到的事情……全部告诉郭叔叔。”声音暗哑,晦涩难明,金玉奴甚至从中听到了一丝痛苦的颤抖。
鸣泉在刚禀告完消息,却没得到指令的时候就明白了沈翊的意思,但他没想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主子竟然改变了主意。
“主子,你这是……”
“快去。”沈翊深吸一口气,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刚才他就像鬼迷了心窍般,竟然想要用无辜百姓的血为自己复仇。
若他真的这么做了,就算复了仇,父兄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安心。
鸣泉不敢耽搁,匆匆应是后便离开了车旁。
……
消息放出去没多久,军营那边就发出了异动。
原本还懒洋洋地靠在树下晒太阳的士兵们立刻窜了起来,胆子大的还能执行指令,奔走相告,胆子小的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开始抱头鼠窜。
一时间中军大帐处烟尘四起,乱成了一片,连带着附近观望的百姓都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金玉奴听到哭嚎和叫骂声,想把脑袋伸出去看看,却被沈翊一个手掌怼头摁了回来。
“我们一会就要出发了,你先睡一觉。”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外面?”
“因为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是人间炼狱。
金玉奴缩到沈翊身边,靠在他手臂上静静听了一会心音。
「失了庇护的百姓便如乱世猪狗,任他人宰割。」
「似我这般无能,上不能救黎明,下不能护至亲,活着连猪狗都不如。」
金玉奴莫名觉得有点悲伤,但她不能理解这种悲伤的原因。
人类的生命在精怪眼中是极其短暂的一生,生老病死,如花开花落。
就像凡尘有些修仙之人妄图以人身达天道,在许多精怪的眼中,也是不自量力的非分之想。
她的姐姐们,从不会因为某个姐夫的死亡而觉得难受,只当一片叶子落下,烂在了土里,明年树上还会再发新芽。
“不要难过了……”
金玉奴伸手摸了摸沈翊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像两只蝴蝶,在她指尖轻轻颤抖。
“我没难过。”
沈翊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在自己脸上乱摸,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金玉奴反手扣住沈翊的手心:“我母亲说,如果难过就会哭,一哭就会变丑。”
没办法,狐狸的脸上太多毛了,一哭不但会打结,还会留下可怕的泪痕。
每次她撒泼打滚地哭完,大姐就会揪着她后脖颈的毛嘲笑她。
「羞羞脸,又哭了。」
沈翊这一次没甩开金玉奴的手,他也想起了母亲。
因家中没有女孩,从小便被想要个小女儿的母亲做女子打扮,穿裙扎髻,眉心还点了红点。
后来长到五六岁,父亲看不下去,亲自将他带到军营中,手把手地摔打历练,这才铸造了他能挽一石力弓的臂力。
等回到内院,母亲见着他满身的伤,便默默抱着他流泪,然后和父亲大吵一架。
「我为你们沈家生了四个儿子,前面那三个你爱怎么折腾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但我就这么一个幺儿,你就不能把他留在我身边,陪陪我吗?」
「外面的天地,自有你们父子四人去撑着,他有三个哥哥在上头,难道还不能当个随心所欲的纨绔?」
后来父亲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是将自己从母亲身边带走。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
沈家的男儿,随时都是要死在战场上的,没有哪一个能躲在父兄的庇护下当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