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有瓦的房子里。
金玉奴坐在床边,一把掀掉盖头,把剩下半个鸡腿一口吞了,然后吐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打了个饱嗝。
这是做什么?她吃饱了还要去找王氏母子的麻烦呢。
用红盖头擦了擦油滋滋的手,金玉奴站起身四处溜达了一番,发现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走近了一看,咦,这不是白天洞里的那个少年吗,竟然还活着?
门被推开,一个宫女端着酒壶走了进来:“公主,这,这是交杯酒……”
交杯酒?
金玉奴凑过去皱了皱鼻子,她记得姐姐说过,人间成亲的夫妻才要喝交杯酒的。
“我是和他成亲了吗?”金玉奴满脸天真地指了指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
宫女有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启禀公主殿下,是,是的……”
原来今日三军哗变,沈家被当众宣布有功无过、洗刷冤屈后,沈翊便力竭昏迷,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皇帝怕沈翊死后,三军再次哗变,便决定要在沈翊死前给他尚一个公主,以示恩宠。
恰好郭巨怕沈翊死后沈家绝后,便也急着给他娶一门妻室,哪怕他明日便死了,之后也有个未亡人,好替他过继香火。
双方一拍即合,人选就成了问题。
皇帝本想舍一个亲女儿出去,但算来算去,现在年纪合适的便只有皇后的嫡出公主永嘉,今年刚满十五岁。
那皇后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守活寡,眼珠一转就把赵多富推了出去。
她今日不是恰巧和离了吗,再嫁正好。
金玉奴听这宫女说完后,也不生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伸手就把她手里拿着的酒壶抢了过来,打开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
她以前就听姐姐们说过,人间最好的除了美男,便是美酒。
果然比她们狐狸洞里还飘着蚂蚁的酒好喝多了。
她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嘴就喝了起来。
宫女见公主突然举止怪异,以为她受不了疯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边。
金玉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后,醉醺醺地指着房中的红烛道:“你,怎么还不走。”
系着红头绳的宫女如蒙大赦般一溜烟跑了。
金玉奴打了个酒嗝,发现这酒有点上头,她胡乱走了几个醉步,一阵天旋地转,往床上一趴。
咦,这床好软啊。
她睁开眼,一抬头,看到一张双目紧闭的脸。
嘿,别说,这夫君长得还是挺不错的,长眉入鬓,唇红肤白。
可惜,要死了……
此时的沈翊已经浑身滚烫,高烧不醒,金玉奴掐指一算,活不过三更。
她觉得有些可惜。
青丘咒狐一族,天生就喜欢好看的皮囊,她自然也不例外。
她想了想,伸手去摸沈翊的额头,打算施法让他死得舒服一点。
才刚触到肌肤,金玉奴便发现不对。
这个男人,天生带「煞」。
煞可修鬼道。
若她想给族人报仇,以他们咒狐一族的那点魅惑人心的能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便只有鬼道一途。
可精怪获得煞气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行诡秘之法,炼化含恨而死之人的尸身,吸食其骨血煞气,但此道杀孽过重,极其阴损,容易招来天谴。
金玉奴儿时就亲眼见过被五雷轰成渣的几位邪魔歪道,至今心有戚戚焉。
另一种便是寻找命中带「煞」的人,他们自身便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煞气,以「活鼎炉」的方式供精怪吸收,修炼。
很显然,沈翊便是第二种。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缘,金玉奴毫不犹豫地将灵台中仅剩的法力全部输入沈翊的体内。
这个男人不能死,最起码五十年内不能死。
*
沈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那些一直折磨着他的疼痛都消失了。
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一样。
噩梦醒来,父兄具在,城还未破。
他撑着双臂坐起来,发现双腿还是使不上力。
果然断了。
……
金玉奴打着哈欠摇摇晃晃扭进了屋,正看到沈翊望着窗外发呆。
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眉目如墨,容貌昳丽,不像个金戈铁马见过血的凶器,反倒像一幅氤氲了雾气的远山水墨画。
只不过他如今年岁还小,轮廓因稚嫩而有些雌雄莫辨,但以金玉奴过往见过的美人来看,假以时日,应当可归到三姐画的风华录那一册中。
可惜,金玉奴前半夜忙着救人,后半夜忙着吓人,一晚上没睡,自然无心欣赏什么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