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四娘看着她莞尔一笑:“看来,你全都知道了。”
她沉吟片刻,问道:“莫采兰的兄长是你的心上人?”
云四娘的微笑滞了滞,眸底浮现几分温柔,默然片刻后,再开口时,她原本恬淡平和的语气却已然染上了几许悲伤:“许捕快是如何知晓的?”
“凡学医者,皆要饱读医书,照理来说云家医堂的人应该都识字,哪怕有不会写字的也无需舍近求远地找医堂外的人代写家书,毕竟医堂里能识字写字的大有人在,不是吗?”她解释道,“可是,我却听说您经常在医堂替人写家书,后来偶尔想起便觉得奇怪,便让人打听了一番。”
依着陈中泽的线报,云四娘以前并不去医堂替人写家书,她是在一年多前才开始出现在医堂帮忙的,据说她当时因咳嗽去医堂求药,恰遇一个学徒在写家书时有字不会落笔,便顺手帮了他。自那以后,她便隔三岔五去医堂,不为求医问药,只为替人写信,即便当时无人请她帮忙,她也会在那里小坐片刻。久而久之,医堂的人也便习惯了她的出现,毕竟她的博学与热心是众所周知的,而且她的字俊秀清丽,以她的字写家书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旁人只当她那是性情使然地乐于助人,却不知她每次出现在那里都是为了一个深藏心底的因缘。
“您第一次在医堂代写家书是在一年多前,那时莫章刚刚过世,而在那几日,您久病不愈,既不愿去医馆求医,也不愿请郎中看病,最后是云大夫人吩咐人将你强带到医堂医治的。”她心底轻叹一声,道,“听说在此半年前您也大病过一场,曾缠绵病榻近半月,将您医好的人正是莫章。”
陡然听到他的名字,云四娘的手微微抖了抖,再开口时语气也轻颤:“只是这样,你便怀疑我吗?”
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后,她如实道:“还因为莫采兰的遗书。”
“遗书?”一怔之后,一抹疑惑浮在眉心,云四娘问道,“可是,遗书的确是她自己写的。”
“正是因为遗书的确是莫采兰亲自写的,故而才可疑。”她解释道,“若她当真是自尽而亡,那封遗书的确有几分可信,可她是被人推下那口枯井的,那遗书便更可疑了。”
莫采兰的遗书是结案的关键,正是因着那封遗书,才能证明她的确有罪,哪怕她只是被人利用。
而遗书也是这件案子中最让人费解的地方,也最为诡异。
因为若说遗书是假的,可既有人证又有物证,皆可证明那封遗书的确出自莫采兰之手;但若说遗书是真的,那她既有赴死之心,又怎会被人推进枯井。
虽说遗书有可能是莫采兰被人哄骗着写下的,可那遗书所言有关生死,无论是否出自她的本心,都不会如苏词所言那般下笔安静。
当时陈中泽曾告诉她云浩是真凶,是他哄骗着莫采兰写下遗书的,也就是说,莫采兰在写下那些字时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只是写下的那些东西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但苏词说过,莫采兰在写遗书时心情平静甚至轻松欢悦,全无紧张之意,可她若是明知那些文字的含义,又怎会有那般安宁。
故而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莫采兰根本不明白那封遗书上写的是什么。
在南市李家肘子铺前,她偶然遇见诓骗自己孩子的刘三儿,当时他说,“还好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教什么便是什么。”
那时,她便有所领悟,只是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在仵作房誊抄周仵作的笔札时发现他有字总是出错,而且并非刻意而是出自一种习惯,那时,她突然想起了在莫采兰的家乡,她的青梅竹马莫承曾经提起的一件事。
他说,莫采兰最近最奇怪的举动便是突然要读书写字,但她也并未用心只是胡闹,因为她读错了字不仅不自知还不承认。
莫承当时并未与她计较,只当她没学会又不愿认错,可其实,她的确以为自己没有错。
“她从不识字,就如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先生怎么教,她便怎么记,故而若是你对她说“云”字读“风”,“天”字读“地”,她也会深信不疑并试图牢记于心,饶是旁人提醒她读错了,她也只会怀疑自己或是旁人,根本不会质疑对自己传道受业的先生。更何况,她对你很信任,也听从了你的话,在云家其他人面前从不炫耀展示自己从你那里得来的本领,最多只是吟两句诗而已。再加上她身边的人也极少有读书识字的,故而她从未怀疑过你教给她的东西只是你想让她记住的,很多字,至少在那些遗书上出现的一些字是有违众知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道,“从你教她读书写字时起便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下那封遗书,而且,在中秋那一晚有人看见她在廊下写那封遗书,也是你安排的,对吗?”
这便是遗书的真相,莫采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吾兄被云家所害,此乃深仇大恨;家主之毒,为吾所种;云家福井,乃我墓穴,冤魂永存,惟愿云氏从此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