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免费咨询吗?”关萤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现在睡不着,想跟你聊会儿天。”
对面说:“打错了。”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还有点没睡醒。
关萤快速回忆了一下那则小广告上的手机号码,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正欲说话,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怎么会有人挂电话这么快。
关萤怔怔盯着手机上短短15秒的通话记录,越看越生气,越生气越清醒,不由分说地重新拨了过去。
心头窝着无名火,连等待也不觉得漫长了,关萤盘腿坐在床头,开了免提,打一个不接再打第二个,无比耐心,反正她本来也睡不着。
打到第三个,终于被再次接通。
关萤抢在他前头,理直气壮道:“我不可能打错,就是你。”
似乎觉得有点荒谬,那个声音清醒了少许:“就是我?”
听上去好像也没有被夺命连环call后的不耐烦,是不是做心理医生的情绪都比较稳定?
“嗯,你不是24小时免费咨询吗?广告上写得清清楚楚,现在才零点过一刻,你该不会就睡了吧,不怕被扣工资吗?”关萤连声控诉,“而且刚才竟然还挂我电话,就你这个服务态度,是怎么做心理咨询的?懂不懂什么是顾客至上啊?”
一口气抱怨完,手机对面仍然静悄悄的,没动静。
发泄过后,心口没那么堵了,关萤将手机拿到眼前,确认没有被挂断,才勉强让自己的态度软化下来,心平气和地继续,“是这样的,医生,我已经连续失眠一周了,而且我现在心情真的很差,很需要你的帮助,至于费用……我有钱,也没想白嫖,聊完之后,如果我觉得还不错的话,会考虑长期咨询的。”
最后一句是骗人的。她现在穷得叮当响,身上这些钱只够民宿续住一周,连吃饭都成问题。不过关萤说谎也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就像高二下学期的某个周末,她对赵含玉撒谎要去上补习班,偷偷溜去台球厅跟席越约会那样。
良久,对面终于出声,不知道是妥协还是敷衍:“就聊五分钟。”
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他又问:“为什么失眠?”
音色介于温和与清冷之间,是一种很难捉摸的温度,然而实在抓耳,哪怕忽略内容,单单听他说话也是一种享受。
身份在无形之中发生了调换,谈话的主动权也被瞬间逆转,关萤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为什么失眠?
在此之前,她几乎从未接受过任何形式的心理咨询,在脑海中搜刮许久,最后唯一提取出来的记忆还是学校的心理健康辅导室。
高三下学期,班主任怕他们备考压力太大,曾经组织过一次以纾解学生心理压力为主的咨询活动,不过当时的她全程坐在那里神游天外,对于咨询师的询问左耳进右耳出,恨不得立刻结束,抓紧时间回去多做一套题,多背一组单词。
回忆中断,关萤十分谨慎地隐去自己的私人信息,简明扼要道:“我考试考砸了。”
听筒里沉默少顷,“你多大了?”
揪了揪小羊柔软的尾巴,关萤思考几秒,很有警惕心地将高三换成大三,“我读大三。”
“辅导员没通知你补考吗?”
哦,大学生如果考试不通过,还有机会补考,不像高考,考砸了就是考砸了,你的人生从此盖棺定论,绝无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可能。
关萤硬着头皮解释,“通知了,但是我没来得及。”
顿了顿,几分心虚地转移话题,“医生,我想表达的重点是,这场考试对我而言非常、非常重要,我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是结果很糟糕,是我完全接受不了的那种糟糕。”
或许是赵含玉的焦虑传染了她,高考前夕她压力很大,每天不眠不休地复习,导致激素紊乱,生理期竟然足足提前了十几天造访,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她的考试状态,尤其是英语听力。
他静静听完,“这就是你失眠的原因?”
“……一部分吧。”关萤抿唇,欲言又止。
再多的她也说不出口了。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涨潮声极微弱,空气里却能闻到属于海水的味道,潮湿,微咸。
电话里的人没有追问,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有所隐瞒,“你是完全睡不着,入睡慢,还是睡眠质量差?”
关萤如实回答:“头几天是完全睡不着,我试过很多方法都没用,每次都要熬到外头天蒙蒙亮,才能勉强睡几个小时。最近好一点了,大概三四点的时候能睡,不过很容易做噩梦,偶尔还会被惊醒。”
“失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一些很消极,很负面的东西,”关萤坐累了,重新躺到床上,脸颊蹭着柔软的枕头,闷声道,“越想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