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等我彻底康复了,至少是别人(即那些所谓的正常人)都觉得我正常了,有人曾经非常认真地问我,当时你的脑子里到底都想的什么呀?
我笑着和他说,其实和你想的也差不多,但要硬说差别的话,那么多少也是有点的,就是和正常人相比,大概类似于猫和狗的区别吧。
你通过狗的行为大致能够判断出它的基本想法,我进一步解释道,猜测出它的大概意图,但是猫的行为和想法之间就没有那么强的逻辑关系,大多数情况下猫好像什么都懂,只是懒得理你而已。
这个人听后也不由得笑了,他觉得这个说法也勉强说得通。
其实,除此之外我也给不出其他更好的答案了,因为无论狗和猫,都无法和人类直接沟通,这一切都是人类的随意猜测罢了。
就好比,我现在说得再清楚,再有逻辑性,再天花乱坠,那也不是我患病时最真实的想法了。
这个世界除了你以为的,还有他以为的,还有我以为的,就是没有什么大家共同以为的,就是没有什么真正的对和错。
肯定有人对此不以为然或者不屑一顾,这些人会咋呼着说还有求同存异啊,还有搁置争议啊,还有寻求最大公约数啊等等,什么事都不能走向极端,不能只看一个方面,而我会笑着说,这一切只不过都是你以为的罢了,压根就没什么可说的。
这世上总有许许多多的聪明人,习惯于在人生那张看似硕大无比的白纸上写满绚丽辉煌、光彩耀眼和醒目夺人的东西,并以此来向世人不停地炫耀着,好获得一种十分肤浅而短暂的超越感,而并不在意自己内心深处是否真的需要这些东西,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是否具有实际意义。
比如一辆过于奢华的顶级汽车,一个显摆作用远大于装货作用的名牌包包,一盒滋补功能其实和地瓜差不多的冬虫夏草,一台仅仅是拿来装点门面用的高级钢琴,一套保姆和保安住的时间比主人住的时间还要长许多的海边别墅等等。
这种人无论干什么事都喜欢贪大求洋,要求门面上好看,要求至少在形式上要明显地超越别人,总喜欢一味地乱铺摊子,要把生命拉得很宽很长。
要是用标准的农村话褒贬一下他们的话,这种人的思想境界就是庄户老头不识货,净捡大的摸,以为大就不吃亏,多就能代表一切,真是傻得可爱,傻得精致,傻得缺德带冒烟。
我认为我不是这种叫人十分讨厌的聪明人,或者说至少我不是一个聪明人,不占有比我应得的资源更多的资源,不值得别人嫉妒和防备,因此我更喜欢在适当的时候把自己的过往人生浓缩一下,精简一下,清理一下,洗洗刷刷、拍拍打打、折折叠叠之后,好轻松地放进我那运行空间本就不大的已然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里。
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绝佳的时候,我终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给我的大脑杀杀毒,清理清理内存了。
汽车、飞机、轮船等任何一种大型机器集群开久了还要进行大修呢,何况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大活人?
所以,我这次能有机会和一群精神不太正常的伙计们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对我来说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
当我想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之后,我的心就坦然多了,当然也放松多了。
坦然和放松当然是有利于治疗任何疾病的,对于我持有的这种想法,聪明的姜医生也是非常赞赏的,她在其中也看到了某种令人欣喜的希望。只要能给别人带来某种希望,那么,我就是再犯难为也是值得的,也是心甘情愿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谁不喜欢呢?
老子这样希望儿子,儿子也这样希望老子。
丈夫这样希望妻子,妻子也这样希望丈夫。
你这样希望我,我这样希望你……
不过有一点需要特别强调一下,我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有点不太合群,除了很小的时候一带而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之外。
我平时很少说话,经常给人一种沉默寡言和不善辞令的刻板印象,只要有三个以上的人在场,那么我就必然是说话最少的那个人。
尤其是碰上我不怎么感兴趣的人,出现尴尬社交场面的情况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我有时候感觉非常孤独,默默地承受着不能轻松地融入人群的痛苦,但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始终萦绕在心头的老大难问题。有的人因此而讨厌我,远离我,但是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根本就没有人家想象的那么讨厌,人家只是不太了解我而已。
可是,我又没什么好办法让人了解我,因此我就感觉更加痛苦了。这种痛苦并不是我想强加给自己的,它是不请自来的,也是一般手段赶不走的。
好在一切都还没到最坏的时刻,一切都还处在一个被温柔地许可的范围之内,毕竟我也不是一个过于脆弱的人,甚至有时候我还表现得特别坚强,特别有韧性,不是那种一推就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