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骄阳虽然刺眼,但却隐透着凉意。
白晃晃的光闪烁在青云满弓的箭矢上。
在山庄时,他自小跟在阿楚身后狩猎,箭法本就精准,可这一箭,他还是眯起了一只眼,认真的瞄向了对方的心脉。
这是最后一箭,所以他不能失手,即便那个男人已身中数箭。
这一箭,带了他所有的不甘与痴恨,更带了这些年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他不愿承认的,那份妒忌。
随着弓弦突然的震颤,箭矢离弦,夹风射出。
马背上的青年面容不自觉的绷紧,似乎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可入耳的却不是箭矢入肉的撕裂声,而是一道赤红的孤影,似鬼魅般闪现到了身重数箭的秦桑面前。
那只箭矢被她袖口下伸出的手掌攥住,鲜红的喜服将她露出的一节小臂衬的愈发苍白如灰。
她背对着济苍山的千万私骑,缓缓蹲下身来,轻托起年轻将军那已被血污染红的脸,丹唇微启,带着哽咽道:“将军,久违了。”
秦桑虚弱的抬眸,那双俊美的桃花在血痂的黏腻下有些睁不开,但还是强牵着嘴角道:“万幸,红姑娘醒了,那……我就放心了。”
男子熟悉的嗓音夺心而入,梦中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将她包裹,让她重生。
凤眸在一瞬间朦胧,她微微摇头,柔声道:“我不是红姑娘,夫君,我是你的楚儿。”
南风起,风沙扬。
气若游丝的秦桑感觉自己的心尖过了一道闷雷。
阿楚看着满面鲜血的他,已然辩不清对方此刻的表情,只听眼前男人终于豁然笑出了声,不过一瞬,又陷入冰冷的绝望和不舍。
“这城,怕是守不下了……夫人……保重。”
他想抬手触她的脸,奈何肩上的那一箭扎得太深,凭他如何用力,都抬不起那只手,只得无奈的放弃。
美人的面庞逐渐模糊,秦桑沉闷的呼吸着,只觉天色逐渐暗淡,变成一片漆黑。
阿楚想抱住他,可他身上的箭矢太多,居然连靠近都靠不得。
只好揽着他的后颈,将其半仰着,暂放在地上那些乱尸上。
她自风中缓缓站起,抬手摸向了脑后用来固定凤冠的金簪,绝望的拔出。
凤冠落地,一头如瀑的青丝随风扬起。
她眸光冰冷,转身,向马背上的青年缓步走去。
喜袍被一件件拆下,褪去,露出了内里那一袭白色的云衫。
亦如三年前的四海山庄,那个一袭白衫的少女。
楚青云刹时怔住。
女人眼神中的压迫感,竟是许久都不曾出现过了。
“楚青云下马!”
阿楚的怒喝令马上的青云身躯一颤,这语气,这气势,让他蓦地坠入到了多年前的回忆之中。
在山庄时,他每次在外面闯了祸,楚灵修都会拿着姨娘的羊皮鞭这般喝他,他从刚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习惯,再到最后的享受和贪婪。
在这一刻,光影重叠在这个向他走来女人身上。
“楚青云下马!”
走到他马前的阿楚再次怒喝,夺过青云手中马鞭,扯住他的脚踝,径直将他从马上薅了下来。
她回首扫了一眼残破的城楼,和战场上数以千计的尸体,还有青云手中的那把长弓,音色怒颤道:“你好大的阵仗!跪下!”
青云虽然心中怀疑阿楚恢复了记忆,可还是自欺欺人的试探道:“红……姑娘?”
刚一开口,就被阿楚一脚踹向了腿弯,整个人普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身侧。
一瞬间,他便什么都懂了。
她果然记起了从前。
这段时间,他对她所有的欺骗和利用,此刻就像是一场闹剧,无情的丢在了青云的面前。
那种被识破的羞耻和恼悔,像一记又一记的耳光抽在了青云的脸上。
他突然愤懑的抬头,看着这个从小将他宠大的长姐,怒道:“我何错之有?秦桑未得二皇子手谕,私揽兵权,有谋反之疑,我只是秉公……”
话音未落,一记闷鞭,在背上皮开肉绽。
青云双目冠红,恨意大起,“你凭什么打我?蓟州之事你知几分?”
他欲起身辩之,却被阿楚一掌击跪,又是一记血肉横飞的闷鞭。
“我是睡着了,但你那些腌臢的算计,却都能听得见……”阿楚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敲在了青云的耳中。
又是一记闷鞭,打得青云险些跪不稳。
“第一鞭,替蓟州城枉死的百姓打你。”
鞭声随风传入山涧之中。
“第二鞭……”阿楚手腕颤抖,有些沙哑道:“替你姐夫打你。”
青云撑地的手掌狠狠捏攥着地上的沙土,小臂的青筋快要将表面那层细腻的药蜡撑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