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七月中旬，大部分学校早就期末结课了。特地从办公室搬了一箱学生的设计稿带回家，徐之旭决定吃完晚饭泡书房里仔细看一遍。
土木工程学是一门深学问，尤其是桥梁工程，需要花的心血就更多了。
徐之旭心里还装着事，夹了一筷子拍黄瓜刚要放进嘴里，妻子抬起头忽然随意问了一句：
“诶，你搁在书桌脚边报纸底下的那堆稿纸还要吗？不要的话我这几天把它收拾了。还有，放桌角上的手稿你看了吗？没用的话我连带着一下全整完。”
“手稿？”咀嚼的动作停下，徐之旭慢慢拢起眉，“谁的？我怎么没印象？”
妻子晲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看你，别的事儿是一点儿没记住。——过年那阵子罗家小妞来了一趟给你送些手稿，你不在，我就替她把东西放你桌上了。”
“……你不会压根儿没记着吧？”
面对妻子怀疑的目光，徐之旭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待会儿就去拾掇拾掇。”
他扒一口米饭转移话题：“罗家小孩？那姑娘现在应该二十多了吧，也不知道在外国过得怎么样……”
妻子面上带了点笑：“人家过挺好的，我见她面善得紧。好几年没见着，人现在长的可标志了。她还跟我说她现在米兰住，工作也有工资不缺。”
“意大利米兰啊，那边教堂建得挺好，老唐在课上就给学生讲过。这不挺好的，小孩儿能放下那些事儿专心过日子，老罗夫妻俩在那边估计也能放下心……”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徐之旭脸颊抽动深吸了一口气：“唉！”
说句造化弄人也不为过。
罗素乔芷媛夫妻俩才三十岁出头，就在去云贵边界实地考察路上遇到天灾，一车人卷于泥水之下，被强力冲出路边栏杆摔进山谷里，连尸骸都挖不到。
当地村民自发组成搜救队，协同消防官兵在谷底下找了一个多礼拜，才堪堪挖到一支不成形的钢笔和摔得四分五裂的翡翠镯碎片。
两人死后就是遗体都没法找到，村民们只能在出事地点附近打了两块碑。罗氏夫妻就这么永远沉眠在大山深处某片泥土底下，留独生女一人困在四合院。
天知道他以罗素同学的身份告诉罗家小孩父母遇难消息时，心情有多复杂。
那个孩子才十二岁！命运就这么残酷地强迫她接受父母不在的未来。
徐之旭摸了一下眼角，妻子看他神色悲怆心里也不好受，放下筷子：“都过去了，那孩子现在过得顺遂就行，人都是向前走的，被过去的事困住了就不好了。人家小孩都明白的事你也别犯了糊涂。”
“咳咳……”徐之旭没了吃下去的胃口，起身无力地摆手，“吃饱了，我去书房看看老罗留下来的东西，你慢慢吃。”
扭开门把手前他顿住了，盯着妻子：“罗家小孩叫什么来着？”
“罗婕，女字旁的‘婕’。”
书房里，徐之旭从一堆文献资料里找到当初被遗忘的罗素手稿，他捏着好几厘米厚的泛黄稿纸坐下，戴上眼镜在台灯下仔细看起来。
“这些应该是他们在国外考察时候画的初稿……哟，两口子还去了不少地方。”
表情舒展开来，徐之旭脸上渐渐带了点笑意。他翻开其中一本草稿本，随意掀开几页，忽然里面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桌上。
“这是……一封信？”
疫情过去后高凡总算能趁暑假订机票回老家。等他踏上家乡坚实的水泥地，差点没流出激动的眼泪来。
从家里人的宝变成家里一根草大抵是每个假期回家的大学生都会经历的。在家待了还没一个月，高凡就有幸解锁了这一成就。
“你瞧瞧你，一天天的，就赖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养的狗都比你勤快。”
这话说的高凡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放假回一次家，您就说这个。”
高母甩过去一个眼刀子：“你也知道你是回家啊，我还以为你是来这儿做客呢。”
“……”
见儿子表情萎蔫下去，高母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转移话题：“你给我说说米兰那什么球队呗，我看你爸跟隔壁李叔老谈足球。”
高凡有气无力：“米兰有两支球队，您想知道哪个？”
“就说你比较喜欢的那个。”
“那就是AC米兰了，它今年刚拿了意甲联赛冠军。”
高母咂嘴：“听上去很厉害嘛。”
“那肯定！”高凡来了劲，“我们碾压同城的国际米兰好不好！”
他颇有兴致地掰起手指：“我们有马尔蒂尼、内斯塔、因扎吉、皮尔洛、加图索、西多夫、卡卡和舍甫琴科，总之这些球员都很牛，球队也不用说，意甲豪门可不是吹的！”
高母思忖：“卡卡？我好像有点印象——哦，之前跟你爸看五套听到过这个名字，人长得还挺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