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宛轻叹了口气,收起帕子。
他脸上还有伤痕,奔跑时袖子被吹起,露出的手臂上也尽是伤。
当今圣上,也是她的舅舅,她有所听闻,对血缘之情很是淡漠,后宫冷落,子嗣也伶仃,最光鲜的只有嫡出的大皇子,但他倚靠的也并非是皇帝的喜爱,而是出身世族的母亲。
如此,母亲出身不显且早逝的四皇子被欺凌也不算什么难以想象之事。
“有些警惕心也是难免,只是不抹药的话,伤口怕是会恶化……”
安宛呢喃了几句,回头又看了眼这破败之地,似是做了什么决定,随即向着来路离开了。
她一进殿,青蔲就迎了上来,小脸上显露出焦急。
“郡主今日回来这么晚,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
安宛柔柔回应,正打算往里走,见她还愣着,不由笑了,有点怜爱地开了个玩笑:“你这丫头,真要与我片刻不离才能安下心来。”
“郡主!”
青蔲有些羞恼地叫了一声,见安宛笑得眉眼弯弯,才算是放心了,但又忍不住嘟囔了起来:“我这不是担心郡主嘛,在这宫里,也整天心绪不宁的,总觉得会出什么……”
再下去的话倒是也不好说了。
安宛听得此言,顿了顿,伸手捧起她的小脸,与她对视。
“没事的,青蔲,我会一直在,一直好好的,你待在我身边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的声音低低的,那么温柔,又那么坚定,让人想到腊梅顶端飘落下来与飞雪共舞的梅花瓣,静谧无声,不畏严寒,即使落在地上被碾作尘泥,仍有暗香如故。
青蔲怔怔地看着眼前清透的眸子,里面是自己的影子,突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她第一次理解了相依为命的含义,明明她们的身份堪称云泥之别。
过了一会儿,安宛放下了手,转身往里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青蔲忍不住出了声。
“郡主,我还比你长一岁呢,怎么反倒你像是我姐姐……”
她说到这,捂住了嘴。
她们是主仆,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这有什么,我保护你,有什么不好?”
安宛转过身子,拉了她一把。
“别杵那了,进来吧。”
“嗯……嗯!”
安宛进了内殿,坐在床上思索了片刻。
“青蔲,你可记得从府里带来的伤药放在哪了?”
“郡主受伤了?”
小丫头立马紧张起来。
“不是我。你去拿一瓶治皮外伤的过来,要白玉瓶装的。”
青蔲没有多问,径直拿药去了。
安宛到底还是放不下那四皇子的,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算起来应该比自己小了三岁,看着实在矮小瘦弱,也不知被欺负了多久。纵是与她没有联系的孩子,若是被她瞧见如此狼狈可怜,也是能帮则帮,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血脉相连。
“我是他表姐,若是装聋作哑,与那些欺人者又有何分别。”
待青蔲拿了药来,她便一人匆匆去了今日与他相遇的地方,果然未见到人,只好将药置于墙根杂草间。
那些小太监今日受了威慑,除了他们之外大约也不会有旁人来此处,剔透的白玉瓶子在碧草间倒也显眼,若是四皇子住在旁边的殿里,他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见到。
安宛放完药便离开了,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乌黑的眼眸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少女身影远去,孟临颛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精致又尚且稚嫩的脸上没有表情,冰冷得好似一件器具。
他走到那丛草旁,注视着那个白玉瓶子,只是看着,脑里闪过许多念头。
他见过她几回,之前和孟临渊走在一起过,后来又看见她进了慈明殿。他还猜出了她的身份,长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大周唯一的郡主。
比起他来确是尊贵又好命得不行,不然怎么会有多余的善意四处挥洒,其实未必对他有多少情感,不过是剩得太多罢了。
想到这里,心里好像突然被刺狠狠扎了一下,无端生出一股戾气来。
他伸手捡起了玉瓶,本想用力砸了,但等扬起手,又忽地改主意了。
拔开瓶塞嗅了嗅,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温润清凉,他不懂,却也知道这大约是稀罕物。
送上门的于己有益之物为何不要?这类东西她许是有太多,可是他很缺啊。
黑眸一下子变得深沉,彷佛见到猎物的野兽,流露出些许冰冷凛然。
安宛第二日再去看,那药瓶已是没了踪影,但也不能确定是被那孩子拿走了,若是被猫叼走也是有可能的,可她也见不到他,只能暗自许愿他有好好擦药。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后来又连着几天放了一些药,想着总有几瓶能被他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