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找话题,终于瞥见门上方多了块牌匾,上面用隶书写着“大司马府”四个字。
她清了清嗓子,干笑两声,道:“这门上的牌匾换了?这次的字好看多了。”
时彧眉头一皱,“你觉得这块,比之前那块写得好?”
“嗯。”她郑重点头,“至少这次能看出是什么字来。”
时彧不甘心,“那是章草,这是隶书,自然不一样。”
“章草?草书?”
“对。”
“谁写的?”
“我。”
“......”
好不容易挑起的话题,就这么被她聊死了,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口。
无端被比下去,时彧莫名烦躁起来,“你怎么连这么一会儿都坐不住?”
“你,你发现了?”
“我又不瞎。”时彧想起她起身时龇牙咧嘴,而后又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闷声道,“始有礼仪之正,方可有心气之正,你坐立不安的,像什么样子。”
乐知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着他年纪也不大啊,怎么爹味这么重?
随后不情愿地说了声,“是,妾知错。”
“都说庐陵乐氏之女柳絮才高,仪态万方,可你连章草都不识,我现在都怀疑,你阿父是不是送个冒牌货来顶替。”
此言一出,乐知许不禁慌乱起来,“也不是不识...”
后半句她没法说出口:只是文字系统有点紊乱而已。
时彧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双眼一眯,“还真是啊?”
“是什么是啊?”她气道,“若是少君侯不信,大可带我去跟我阿父对峙!”
他却负起手来,“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要和离。”
乐知许此刻要是有胡子,一定能吹得飞起来,她咬牙道:“是,和离,谁不和离谁孙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两人背对背负气半晌。
时彧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种金灯花啊?”
“好看啊,你不觉得很好看吗?”她毫不迟疑回问。
“你知道金灯花寓意是什么吗?”
“寓意...”她嗤道,“种个花而已,颜色、花型都喜欢不就行了,还管什么寓意,累不累啊?”
时彧被怼得哑口无言。
“对了。”她似乎忘了还在赌气,兴奋转身道,“我今日去了商陵邑,找到一位很厉害的玉器师傅,他说那玉珏能修!”
时彧也转头去看她,她眸子里映着漫天星辰。
“你出去一整天,就是为了这个?”
她点头,盈盈一笑,“那位先生叫玉痴,说是好多年前见过先君侯,还说他是有大义之人。”
闻言,时彧不由得苦笑出声。
“曾经我的梦想,就是能够名留青史,以时代佼佼者的身份被大家记住。”她仿佛看到自己穿着闪亮华丽礼服,站在金狮奖影后的领奖台上,不由得扬起嘴角,“看来先君侯就是这样的人。”
“名留青史...”时彧默默重复着。
他转向她,“违心而活,会以忠义之名,得四海交口称赞,泽被后世;遵从自己内心,则会留一世骂名,还会牵连故去至亲,和子孙后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忙道:“你可以不回答的。”
说罢,转身便要进门。
她笑道:“我先问你个问题啊,在刚才这段假设里,你更在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还是故去至亲的名声。”
时彧心头一颤。
“如果是在意你自己的名声,那我只能说,每个人生长经历都不尽相同,他们所能看到的,所能理解的,都有限度,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何不食肉糜’‘夏虫不可语冰’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了,你做你认知内的事没有错,他们抨击认知以外的事物也没有错,你在做你,他们在做他们自己。”
在她十几年的演艺生涯里,得到过无与伦比的夸赞,也曾被骂得狗血淋头,她也有过迷茫的时候,但后来,这些话再也伤不着她了。
“若你是怕污了故去至亲的名声,那就更简单了。”她凑近些,盯住他的双眼,“你是他教养出来的孩子,你认识的世界,便是他想让你认识的世界,所以你做出的决定,便也是他会做出的决定。可能他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去做,若你能挣脱束缚,他在天有灵,该欣慰你青出于蓝才是。”
时彧难掩心中的震惊。
前一段话是再烂熟不过的道理,后一段话却直接让他湿了眼眶。
他别过头去,用力眨眨眼,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如常,“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勉强说完这句,便仓皇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