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
凤九说庆姜的眼睛像当年的他,当年的他又是怎样的?万物生灵,不过棋盘上的子,谁会为棋子动什么悲喜?
但,庆姜那番话里,是否就全无真实?他还真不能下判断。
“我也不能。”少绾仰杯而尽,生生将茶喝出了酒的气势,“而我与他相识已有十一万年,我差不多可以算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她放下茶杯,“我仍然看不透他。”
而我与他对敌已有两世,父神仍然要特意提点我一句:庆姜非寻常人物。东华暗叹口气,道:“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少绾便揭过了这个话题,道:“去看看你家小狐狸。她今天离席得早,别是喝醉了。”
东华点头离席,半途又想起什么忽然停住,回头问少绾,道:“你可见过庆姜的原身?”
少绾摇头,道:“没人见过。似乎,根本就没人知道。”
东华点了点头。不奇怪。以庆姜的修为,连自己都看不出他的原身,他若是不想给人知道,只怕就真不会有人知道。
只是……
“那你可见过他的家人或者族人?”
少绾眨了眨眼睛,奇道:“他还有家人和族人?”
庆姜这个人,信不得。
少绾的话果然没错。
小狐狸也确实喝醉了。
喝醉了,挑了块儿很是宽阔的地儿,抱着苍何在月下练剑。
喝醉了这时候跑来练剑?
东华手腕一翻,将苍何接到自己手里,收了。另一手把人揽到自己臂弯里,稳住。问:“怎么这么勤勉?这时候还想着练剑?”
凤九在他臂弯里点头,道:“好羡慕绾姐姐。可以和墨渊一起并肩作战!”
东华的眼角便染上了一抹笑意,问道:“你想跟我一起并肩作战?”
“我不告诉你。帝君你太过厉害了。凤九得修炼好几万年,好几十万年,才可能有与你并肩的实力。”她低了低头,又道,“好羡慕绾姐姐……”
你说过了。东华觉得有些好笑,正想着该怎么开解。却又听她接了一句:“她要有孩子了……”
东华顿住了。
他忽然明白她已经换了话题。
他还知道她换的是什么话题。
“陛下说过想和九儿要个孩子……”
遥远天际的那一弯月仿佛一下子碎了,碎成了一天寒星。
那些记忆。
关于凡间那两年,那些亲密至极时候的话。
那些,亲密至极的记忆。
一直以来,都被他加了层层封印。是他碰都不敢碰一下的回忆。
然而,就像他所有其他的封印一样,那些封印在凤九面前也是全若无物的。
就好像她只要抬个手指头,就能将他费尽心力收拾有序的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当初昆仑虚探病,她就那么自然而然躺到他怀里的时候是。
如今她借了酒就重提了那么亲密的话题,也不管他们已不再是能讨论这个话题的关系。
因为她伤着心。
她伤着心,他就不敢对她说“不”。无论得忍下怎样的煎熬他都无法对她说“不”。
所以,他答,道:“我是说过。”
然而那也不过徒增伤心而已。无论是伤着还是醉着,狐狸性子灵慧通透,并不会欺骗自己。
她低着头,想了半天,道:“九儿还小呢。”到底,还是找了个借口。
“嗯,九儿还小。”好借口。
但她忽然就抱紧了他。
他任由她紧抱着。
大宴的营地离得有些远。四周的护卫也隐于暗夜的雾中看不见。
只有他和她,紧拥着立于稷泽广袤的苍穹下。
仿佛这样,就可以成为彼此的支撑。
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去想他们回不去的过往,也不去想,他们到不了的将来。
第二日清晨,凤九又拿了苍何站在了这里。
她没有急着出剑。
她手握着苍何,想着东华的出剑。
与庆姜交手的那一剑。
那其实是个起手式。
但只是起手一剑,却有一种壮阔得近乎崇高的美。
她有个感觉,东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其实并不太想让她看见那样的他,但……那样的东华帝君,会为万亿生灵顶礼膜拜,毕竟是有原因的。
而她,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万亿生灵中的一个罢了。
她这么想着,皱了皱鼻头。就试探着,用苍何做出了那个起手式。
光华一盛,苍何霎时分出了十几道残影。
比起东华苍何一横,万道剑影腾空的景象自不可同日而语。但……
她还是吃了一惊,几乎跳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