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睡觉……”我听到了我妈妈的喊声,终于挣脱梦魇,挣扎着爬起了身。
晨光从玻璃天窗照进来,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追逐飞舞。
席子边的白蜡烛还在,在楼板上凝结了一圈蜡油。
腰上,盖着淼君的外套。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抓着淼君的外套搭在肩上,三两下爬下楼梯,看见淼君在和我妈剥玉米叶子,是刚从地里摘的嫩玉米,外面叶子上还有一层露水。
“快去洗把脸,洗完了烧火煮玉米。”妈妈边说边将地上剥下来的玉米叶抱起来,扔到猪圈里。
我走到水泥筑的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倒在盆里,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一回头,见淼君走过来,朝我伸手。我自觉地又舀了一瓢水给他洗手,然后把他的外衫抖开围在他肩膀上,问他:“你怎么醒的那么早,不冷吗?”
淼君搓着手说:“我睡不着,你的闹钟四点半就把我叫醒了,我醒了就睡不着。”
我睁大了眼睛,说:“啊,对不起,我忘了关闹钟了。”顿了顿又摸着头自言自语说,“闹钟响过了吗,我怎么没听到?”
淼君正要回话,我忽然吃惊地捉住他的右手臂,看着手臂外侧的一圈青色痕迹说:“你咋搞成这样了?”
淼君竟只是低着头,沉默着没有答言。
我再问,他就不高兴了,裹着衣服侧过脸去,没好气地说:“你家楼梯太滑了,我下楼梯没留意就摔了一下。”
我噗嗤笑出声来:“你好好的看着台阶,怎么会碰到。还有哪里受伤的没?给我看看,我给你找点药。”
淼君瞅着我妈进屋去了,这才别扭地坐在凳子上挽起裤腿,小心地从散开鞋带的运动鞋里把脚抬出来,说:“脚踏空了,碰到脚指头了,有一个好像要脱落了。”
我看着他脚上还在往外渗血的微微翘起来的尾指,慌了,连忙进屋去找来备用的止血药粉和不要的破衣服。
“我感觉不疼,不用那么夸张。”淼君看着我拿忙里忙外地找剪刀剪碎布条,笑着说。
我说:“都流血了,还笑。”
我让淼君坐在凳子上,用碎布蘸了水,抹干净他脚指周围的血迹,然后撒了药粉,缠上布条,扎上麻线。
“好像粽子。”淼君一只脚穿着运动鞋,一只脚穿着我的拖鞋,仍是笑意盈盈的。
我妈妈正在划火柴烧柴,见了,一面笑,一面责备我,说:“叫你早点不起床,瞅瞅他脚弄成那样,回家去定挨他爸妈说。”
淼君连忙替我说话道:“不关安然的事,是我下楼梯自己不小心弄的,就算我爸妈看到了也不会说我的。”
我妈妈却还是不大放心,待煮熟玉米后,悄悄儿拉我到一旁,说:“你晓得他家住哪吧,等下吃了早饭,去跟他爸妈说一下,让他多住两天,养好了再回去吧。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咱家受的伤,咱得负起这个责。”
我点点头,表面一脸难为情,心里其实高兴得飞起。
当天吃了玉米和面,我妈和我爸因为要去我一个旁系亲戚家吃结婚酒,早早地拎着包出了门。
等他们走后,我往火炉里填上黄泥拌的稀煤,将我妈的话转告了淼君。淼君别提多开心了,从包里又翻出一个翻盖手机,说:“其实你也不用专门跑我家一趟,我有手机,我等一下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就行了。”
正在低头换鞋子的我,听到这话,满眼惊奇地说:“你家大人给你手机了,什么时候买的?”
淼君披着外衣,靠着有些摇晃的竹椅,跷起受伤的那只脚,老太爷似的悠然自得地看着我,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拿着放凉的玉米,说:“昨天和我妈去赶集买的,过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的手机号。你拿笔记一下吧,我怕你忘了。”
我会心地笑了笑,进屋拿了纸和笔,一边记一边说:“等我以后上大学了,去其他地方读书,应该也会买手机,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淼君忽然问:“假如高考结束,成绩出来了,你的志愿打算填外地的还是本地的?”
我认真地说:“第一志愿肯定填外地的,第二是本地的。我从没出过省,还是希望多到外面见识见识。”
淼君点点头,叹息说:“到时候我想见你就难了,隔着千山万水。”
我说:“你的志愿呢,打算填什么?”
淼君低头想了想,笑着说:“嗯……等考完试再告诉你吧。”
我低声说:“你心里有没有把握?”
淼君皱紧眉头,晃着椅子,咬着玉米说:“说不准,看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