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遂头皮一麻,讪讪闭嘴。
谢衡心里怎么想的他哪里清楚,今儿连照面都没打。
“不早了,先下去歇着。”太子摆了摆手道:“明儿再来答复。”
郑遂如释重负,拱手道:“是,微臣告退!”
他离开后,紫烟上楼查探,见太子正扶栏发呆。
她在楼梯口站定,温声道:“殿下是在为王小娘子的事忧心?”
太子不置可否,轻叹道:“得知她想退婚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见她丝毫认不出我,便又释怀了不少。”
紫烟迟疑着问:“要么我去太傅府上走一遭?”
太子摇头道:“不要向她施压,一切顺其自然。”
紫烟一头雾水,困惑道:“那殿下为何闷闷不乐?”
苍穹浩渺,星河璀璨,夜风徐徐拂过,似有幽幽荷香。
他既迷惘又失落,还有种说不出的不甘,蹙眉道:“我以为的久别重逢,不该是这个样子。”
紫烟原是武婢出身,粗疏憨直,虽跟了皇后十几年,可始终看不懂他们母子那百转千回的玲珑心思。
当年帝后决裂,尚宫派她去照顾年少的太子,她以为是要自己保护他。可在历经无数波折坎坷后才明白,原来她会错了意。
那孩子有的是手段和谋算,在风云诡谲的深宫完全能自保,真正需要庇护的是她。
“殿下就别打哑谜了。”紫烟有些沮丧,恳求道:“您能否说清楚些?”
太子摇头,向来冷定的面上泛出几丝苦恼,“我心乱如麻,自己尚且理不清,如何能你说清楚?罢了,还是先睡吧!”
紫烟舒了口气,接过他手中书卷,喜道:“恭送殿下!”
太子是帝后独子,初时受封雍王,十五岁才正式册立为储。
也就是那一年,大典刚过不久,天子便下诏遣散后宫妃嫔。
彼时皇后避居北邙山下,屡次自请废后都被回拒。
外间猜测,天子此举应是在向她示好,想求她回心转意。
确如众人所料,万寿节当日天子微服出宫,前往崔园寻访发妻,可归来后却一蹶不振。
皇后终究没有回来,哪怕她的儿子正式成为帝国太子,哪怕长秋宫永远为她空置。
天子萎靡数月,于次年开春宣布皇后退位,这桩延宕数年的公案总算勉强了结。
自此本朝再无皇后,宫人说起她时,只隐晦地称其为崔娘子。
崔氏原为前齐皇后,熟悉宫廷典章法令,着手建立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女官制度。
这些年纵使中宫虚悬,但内廷一切却运转自如,至于盛典祭礼之类,皆由燕国长公主或阳平公主代为操持。
可无论姑母还是姊姊,都不好插手帷薄之事。
所以东宫迄今未有姬妾,太子起居亦如少时一般简约,内寝只有几个小黄门贴身侍奉,这会儿早打理好了一切。
他向来作息规律,甚少熬到这么晚,几乎沾枕即睡。
迷迷糊糊中,又一次梦回汶水之滨。
楼外兰草葳蕤,芙蓉满泽,年幼的他正伏案温书,窗边的王纪忽而招手唤道:“轩郎,过来!”
他合上书卷,走过去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王纪遥指着窗外,微笑道:“今日的课业早就完成了,出去找衣衣玩吧,她等你半天了。”
外边晴光大好,曲桥尽头坐着个莹洁可爱的小女孩,粉团般的脸上镶着对琉璃般璀璨的眸子,手握一截柳枝,憨态可掬地学人垂钓。
她身边蹲了只胖嘟嘟的小犬,正随着柳枝的节奏摇头摆尾,听到脚步声时当即跃起,蹦跳着迎了过来……
天边响起悠扬的晨钟,遥远的梦境如稀薄的雾霭,逐渐消散至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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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位于皇城,离钟鼓楼并不算远。
荷衣睡得正香时被惊醒,哪怕堵住了耳朵,可那浑厚的钟声仍是无孔不入。
她本就睡得晚,又因昨夜偷喝了两盏酒,晕晕乎乎难受地紧,才刚睡下便被搅扰,一时火气上来,闹着便要搬出去。
“叔祖不肯帮腔,太子也不松口,退婚的事怕是指望不上他们了。”她揉着微肿的眼睛,懊恼道:“住在这里觉都睡不好,有什么意思?”
她向来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绮娘和绡娘早见怪不怪了,倒也没觉得意外。
“那你想搬去何处?”绮娘笑问。
“去找十一叔。”荷衣顶着一头乱发,打着呵欠道:“昨晚我问了,他在长生观住着,那里肯定清闲,就算睡一天也不会被破钟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