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始终在生死之间游走,涿光对杀意格外敏锐。
对方一进门,涿光就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呼之欲出的杀意。
被无视过去,涿光也不恼,只是暗中细细打量着入内的医师。
医师那双灰白的眼睛有些奇特,瞧着不像活人的眼睛,更像是某种人型偃甲的眼珠。
将人的血肉同偃甲结合到一起,顿时让涿光想起了刚才被她割喉的人型偃甲。
“是我。”涿光主动道。
医师正往言珏的方向走去,闻言脚步一顿。
言珏温言浅笑道:“我衣服上的血是外面沾的,伤的并不重,不劳烦这位学姐了,学姐替她看看便是。”
她身上的外伤早在蝉蜕术的作用下痊愈,只留下疤痕需要时间淡去,人型偃甲留下的伤被蝉蜕术转移到涿光身上,却并不外显,而是内伤。
这一次次内伤,换来的便是涿光一次次吐血。
医舍中两位病人,可这个医师对于涿光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你是内伤,无需上药,将药带回去早晚煎服即可。”医师简单地探完脉,对涿光如此道,“医舍病榻有限,不便留人,你可以回去了。”
这赶人的话说得简单直白,不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涿光亦不曾反驳,径自起身带着药离开。
言珏本欲一道离开,未成想医师突然开口,对言珏道:“你留下,你虽伤势不重,但外伤也需上药,此乃医者责任所系。”
对方扯了这样的大旗,也并未能够掩盖她的真实意图。
昏迷那日医道院送来的剧毒汤药,这位医修学姐和人型偃甲相似的眼睛,总让人不免联想起来。
涿光思维飞快,呼吸之间,她同言珏擦身,指尖在言珏手背轻点几下。
这并非什么暗语,但相伴多年,转瞬间,言珏已然清楚她的意思。
我会在这里。
从这细微的小动作到涿光离开,全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隐晦到在场第三个人毫无知觉。
言珏选择留下来。
……
涿光离去后,医舍中氛围骤然深沉下来。
“深夜劳烦学姐,当真抱歉。”言珏半靠在病榻上,柳叶眼弯起,言笑晏晏道,“学姐如何称呼?”
“俞葡。”医师冷淡回答。
“那便麻烦俞学姐了。”
俞葡眼珠转动了下,看向言珏。
此刻的言珏形容狼狈,却保持着自己出身士族的良好气度,虽是重伤,却不曾失态。
倒是会演。
俞葡冷冷在心中想着。
这个时间点的言珏,和百年后的她,确实相差甚大。
她观察了言珏几日,术门同砚无不觉得言珏性情温软无害,没有士族架子,平和近人,待人亲厚。
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俞葡都在心中冷笑。
百年后,世人皆知魔头性情残忍冷酷,待人疏离,唯有身边极亲厚之人才能得她一句温言,如此也已是极限。
她印象中的魔头,是绝不会露出此刻言珏这般轻言浅笑的表情的。
不多时,俞葡从药房端出一碗药,放在言珏面前,冷淡道:“你外伤太多,此药可止住痛感,喝了它,我给你上药。”
自从知晓自己昏迷期间被人喂了下了毒的药,言珏便拒绝所有外来食水。
更遑论面前这位一看就对她态度不好的俞学姐。
言珏唇角微微向下,露出犹豫的表情,轻声说:“学姐有所不知,我怕苦甚于怕痛,多谢学姐,但药我就不喝了。”
俞葡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的师尊在未来惨死于魔头掌中,灵魂被吞噬,就连转世的机会都不再有。
她同言珏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可对方现在却在她面前,轻易说着这般骄纵任性之语。
心头那股戾气愈发深重起来,俞葡唇线紧绷。
碗中药被她滴入了玄血。上次言珏服下玄血后毫发无伤令她颇为不解,但这碗药也只是增加胜率的筹码而已,不喝也无所谓。
俞葡垂下眼,伸手做出欲探脉的模样,目光滑到言珏纤细的颈。
魔头如今不过朝时五重山,在她面前弱小得就像一只羊羔,轻轻一捏就能折断她的脖颈,彻底终结未来的罪恶。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言珏亦不曾伸出手去让俞葡探脉。
术士施展术法,须得以手掐诀,同时吟诵口诀。
双手是术士的施术根基,自然不可受制于人。
言珏抬眸,捕捉到了俞葡愈发浓重的杀意,笑容微敛,竟是继续刺激她,露出委屈的表情道:“俞学姐……可是讨厌我?为何语气这般冷淡?”
这句话令俞葡心头火直冲灵台,杀意彻底无法遏制,步月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