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肉用到偃甲上,此乃偃师一脉的禁术。
对于偃术,言珏稍有了解,能制作步月六重天境界偃甲的,至少也是子夜境的偃师。因偃术修习难度大,偃师一脉在术门之中不算太多,子夜境偃师已算是其中大师级的人物。
出动这样的人物,只为了她这个朝时五重山的言氏小辈,着实有些奇怪。
入学宫不过短短数日,接连遭遇三次暗杀不说,所遇对手还一次比一次更强。
偏生,她们直到现在还不知背后是何人,为何要杀她。
这种憋闷的感受,也只有她们两人才能体会。
言珏还欲多言,却见涿光抬手示意,有人来了。
不多时,江柳和桑昱之气喘吁吁地赶来:“你跑这么快来这里做什么?”
话刚问出口,两人就看见这里满地狼藉,涿光和言珏全身是血,地上还倒着个一看就不是人的东西。
四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唯有桑昱之多看了地上的杀手一眼,惊讶道:“人型偃甲?”
“不仅如此,还是以人皮制成的禁术偃甲。”
涿光支撑着说完最后这句话,彻底脱力,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
涿光时常入别人的梦,自己却极少做梦。
许久未曾受过这么重的伤,涿光昏迷的时间长了些,梦也深了些。
梦里是多年未见的皇都西京,红墙绿瓦,飞檐画角,一派巍峨气度。
记忆中的那座宫城很大,涿光能活动的地方却很小,只有窄小阴暗的一处院落。
那院子里有她,有姐姐,有严娘。
严娘会的很多,教她术法,偶尔也授她些武技。
宫人们原是不许她学这些的,可她从小性子硬,不懂何为尊卑规矩,总爱偷偷学,为此还挨过好几次打。她每次挨打,姐姐都很难过,躲在一旁偷偷掉眼泪。
她们不能表现出感情太好的模样,一旦被发现这样的苗头,就会有人被送走。
谁也不知道被送走的下场。
后来不知严娘找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也就不再拘着她,能让她自在地学些本事。
严娘是从宫外来的,她对自己的过往守口如瓶,涿光被她养大,也不知她具体来历。
她只知道严娘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大的天地,遇过不少游侠,也杀过许多仇敌。
严娘是见过天地之大后,自愿隐居在这宫墙深院之中。
可涿光不一样,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被圈禁在深宫里。
也不是没有离开的时候,可细数下来就寥寥几次。
若终年不曾得见外面的天地,倒也罢了。
可将一个已见过天地的人,再度圈禁回那道宫墙中,只能是日夜辗转,心瘾难平。
再后来,西京骤然生变。
姐姐没了,严娘也没了。
偶尔的偶尔,午夜梦回之时,涿光才能看到当年严娘带她离京之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死人是没有自由的,你要寻你的自由,先得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涿光许久不曾做梦,也久未梦到过严娘。
今夜再度于梦中得见,难免心生欢喜。
梦散了,人也醒了。
涿光醒来时,嗅到身边一阵清苦药香。紧接着就是江柳咋咋呼呼的“醒了醒了”。
涿光睁开眼,看见江柳守在自己身边。
江柳拍拍胸脯:“放心,我替你守着花呢。”
问过才知,她昏迷后,江柳和桑昱之分头,江柳将她送到了禹农山义医堂,桑昱之吭哧吭哧地拖着禁术偃甲连夜去找了学监。
争流会上有人用禁术偃甲伤学子性命,兹事体大,桑昱之不敢耽搁,直接将问题甩到了学监面前。
涿光:“……”
她转头,对上另一张病床上言珏无奈的眼神,心下有些好笑。
桑昱之不知术门四族的暗流涌动,不知她与言珏的关系,亦不知有人暗中追杀言珏的事情。
对他而言,遇到棘手的大问题,自然要找学监来解决。
将江柳哄回去休息后,医舍中只剩下涿光和言珏两人。
言珏身上的血衣还未换下,瞧着很是狼狈,涿光身上痛感未散,伤势未愈。
月明人静,凉风好夜。
言珏轻呼一口气,突然问道:“先前只当你办事效率高,还不曾问过,涿光是你本来的名字吗?”
入学宫前,言珏只吩咐让她自己找个正当身份,考入武道院。
她只管吩咐任务,涿光是如何做的,这身份是怎么来的,姓名是谁的,各中细节,素来不喜多问。
涿光看向言珏,两人此刻都靠坐在病榻上,是少有的目光能平视彼此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