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黑色轿车缓缓在连池前面停下来,她本以为这是派给她的车子,但看见章叔走上前,猜测应该是聿家人行街。所以她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跟上前。
车窗缓缓降下一些,章叔和车里的人讲了几句,他们声音不大,连池听不到他们的讲话,只能稍稍看到车里人灰蓝色高织棉衬衣下平削的肩线。
连池知道,车里投来过一道视线在她身上逗留须臾又移开。
但她不知道,因为她,车中人的主意早已一改又改,最后只是伸出一只手。
这是一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此时双手两指微曲,轻轻地夹着一张纸,从手指暧昧的曲度,让连池感受到指节的轻盈有力,而这骨肉的质地像极米开朗基罗凿刀下刨去杂质的纯净大理石。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砖石上的柔软绿色苔面,其间蚂蚁出没,这痒意却爬上连池的心头,渐渐耳尖似乎也在夕阳下被晒红,车走了。
章叔转身对连池讲:“聿平晁先生让我转达给您,您刚刚送的那些东西是他需要的,鸣微小姐只是帮忙而已。”
原来是聿平晁。
连池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她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转答的?
但转念一想,聿平晁确实没必要屈尊花费几分钟和无关的人会谈,不是没必要,而是不需要迁就。
接着章孔丰把那张纸递给连池:“聿先生说很感谢您的帮助。漆箱如果有下落,不用通过鸣微小姐,您可以请直接联系他,这是聿先生的联系方式。”
连池自然是不愿与一个高高在上的雇主往来:“不用了,我和聿小姐聊得很好。就不打扰聿先生了。”
“连小姐不必直接联系聿先生,不过请您先惠存,万一有事,聿先生也有知情权。”章孔丰虽面上虽不显,但心底有些疑惑:连小姐似乎不太高兴了。
章叔这样讲,她拒再绝就显得有些无理了,最后连池还是接过了纸条。
她后来被极为妥帖地安置到家,章叔还以聿平晁的名义送赠她一瓶的果味起泡酒,说辞是连小姐今晚的约会,一瓶起泡酒佐餐用极好。
满怀心意又不贵重的礼物,她如果推辞了就显得不通人情,拿人手短,连池自然是只有卖命工作了。
回家后连池就忙于给连淑筠找银戒,一忙就忙了几天。昨晚连池收到戒指的照片后,确认自己不知道戒指的来源,就把它发给了Ernst,他是连池少年时期的朋友。
Ernst拥有德国古老的姓氏,家族长期捐助了许多国家美术馆和私人画廊,他手上握有很全面的艺术品和古董的信息。
凌晨时分连池就收到了他的回复:“这件应该是Enrique Ledesma1950-1960期间创作的,宝石面15/16” N-S ;5/8”E-W,重量约为8.2克。”
“可惜在艺术市场上没有受到广泛关注,无法进行估价。”
“这件珠宝最后的公开信息显示是在一个叫Karolina Kowalska的波兰珠宝商手上,她在克拉克夫有一间叫Koński Ogon(马尾)的珠宝店,你可以尝试去联系她。”
Ernst给连池的最后一句话是:“很美的戒指,Good Luck Chih!”
连池接下来也没有计划,于是第二天直接飞了一趟欧洲,可惜是周末,商店都闭门休假,在克拉克夫呆了两天,逛了有名的古董集市,非常意外地收了Peter Behrens设计的两盏的吊灯和一把钢管结构凳子。
周一在Ernst发给她的那间珠宝店找到这个银戒,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古董珠宝店,位于克拉克夫老城的一个小巷。
虽然戒指托着一颗不小的无烧紫色蓝宝石,但这个珠宝设计师很少有人知道,所以从Karolina手中买下来才三千多欧左右,连池十分满意这个价格,波兰的二手市场对连池来讲可以说是个隐藏的宝藏,是她的幸运之地。
她并没有在欧洲多做停留,因为欧洲九月稍显寒冷的初秋,连池从小小的感冒发展到低烧,周三就飞回新加坡。
她头疼欲裂,到家时看到还静静躺在书桌上的印度手工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连池无所谓的笑了笑,聿鸣微没有回她邮件。
她苦捱着身体的不适,先清理了房里的垃圾,然后在抽屉里找出了退烧药片,再拉上窗帘,关上手机倒床睡去,至少在此时,在这个安静的宅院里发生的一切都清醒有序。
似乎是被窗外的雨吵醒,连池浑身发抖,以为自己还在忍受柏林暖气失灵的寒冬。窗帘漏出的一缕灰白的光像噪音一样刺入她的眼耳,本能让她用尽气力大口大口地呼气,迷迷糊糊地知道是惊恐在一瞬间发作。
床头没有备水,她口眼却干热到不行,因为汗越流越多,湿润的床榻中手脚已经开始僵硬,是身体脱水的征兆。
窗外雨线垂垂不断,昏阳不见,全世界潮湿幽暗,好似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