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有些失神,唤来朱炳福想要将殿内这群人全部遣走。
他的眼定定地望着绪如裳,如今只想将事情弄清楚!
朱炳福听完,面色为难。
这在座的都是些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是说遣走就遣走的呢?
但此事到底是武定侯府的家事,而且就目前来看还不是件简单的事,传出去终归影响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圈下来,有几位大人表示君子不问他人私事,很给面子地走了。
但也有几位大人借口见证公道,仍然留在了颐安堂内。
他们何时看过武定侯府吃瘪啊?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该赶的都赶走了,赶不走的还在看。
只见苏元安大步跨了下来,走到妇人面前,神色甚凶:“证据?”
在场那么多人,比苏老夫人还不希望这件事是真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绪如裳那句话的意思,心中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妇人在踢打辱骂中长大,对他人的靠近带着种本能的退缩,然而对现在的苏元安却未有如此。
她看着眼前苏元安那张长开了的容颜,颇有几分当年先夫人的影子,不由得会想起当初的颐安堂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襁褓婴孩,忍不住泪目。
那年春光无限,花影层叠,先夫人却因突如其来的急病下世,尚还年幼的小公子自此失去生母,同年被送入当时还是付姨娘的苏老夫人身边抚养。
当年的她年龄不大,不愿让小公子在杀母仇人身边长大,便趁着夜深偷溜进付姨娘院里想要将小公子偷出来带走,本已到达府门口即将逃出去,却被喝的醉醺醺的朱管事撞了个正着,最终没能带走小公子,自己也躲入杂院再没能出来。
听说后来侯爷回府,亲自教养了小公子几年,小公子也尤为争气地继承了侯爷的衣钵,受封世子。那之后她活下去的欲望愈加浓厚,盼望着有一天能够见到当年的小公子,将先夫人急病的真相告之于他。
如今,终于做到了。
妇人释然般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先夫人曾为世子留下了一块青玉,后来被老夫人拿走了,若老夫人不曾对这青玉做处理,世子应该能在颐安堂找到那块玉。”
“青玉?”苏元安蓦地蹙起眉头。
颐安堂是否能找到他不知道,但苏元琛脖子上确是自小便挂着一块青色的玉。
苏元琛是苏老夫人唯一所出,那块玉是苏老夫人亲自给他戴上的。
记得当时,她说:“此玉象征平步青云,你大哥天资聪颖,左右用不上,戴在你脖子上好看又显灵。”
苏元安回味无穷,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回过头来,目光凉凉地扫了一眼上边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早已不敢看他。
自这当年逃掉的婢女一出来,她便知毫无胜算。
当年的她,终归还是太嫩了,留下的马脚太多。
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老夫人挥手打断。
她摇了摇头,“不用再说了,我都认。”
这几十年来,那个女人频频入梦恐吓她,将当年凄惨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拉入梦中重现,叫她不得安宁。
佛前下跪,心问虔诚,却早已是罪孽满身。
本想着等她的琛儿平安加冠之后便开始赎罪,可这泼天的富贵终究是迷了她的眼,也乱了她的心。她曾经忌惮那个女人,后来忌惮那个女人的儿子,佛说因果轮回,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
一句“我都认”,叫在场几位贵人傻了眼,也叫苏元安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
在众人的目光下,苏老夫人褪去身上那件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对襟暗花镂金夹衫,一步步走至苏元安面前,在尤妈妈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缓缓跪了下来:“这么多年来,还请世子看在教养之恩上,像往常一样对待琛儿。我自知罪孽深重,任凭处置。”
自坐上武定侯夫人这个位置,除了每日的礼佛,苏老夫人很少向什么人下跪。
她向来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苏元安被她的举动与言语给气笑了。
他半蹲下身来,一把捏住苏老夫人的下颌,几乎是咬牙切齿:“教养之恩?你亲手杀害了我母亲,却让我唤了你这么多年的娘,你如今有什么脸面提要求?”
他手劲很大,几乎要将苏老夫人的下巴给捏的脱臼,一股强烈剧痛袭来,下一刻他却使蛮力将她给甩了开了,满眼嫌弃。
苏老夫人摔在地上,默不作声。
尤妈妈在一旁哭的抽气,“世子爷,求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老夫人一命吧!”
她拽住苏元安宽大的袖袍,“当年之事固然是滔天大错,但几十年来,老夫人本心都是助您上位,何曾有过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