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人魔交界之地。
阴风沉嗥,魔鸦低旋。
渡厄江巨涛翻涌,自西方兰若天池倾流而下,途经凤鸣旧都,汇入北地九幽冥川。
江之西北,是万魔聚居的魔域。
江之东南,人族极西之城“望西京”,依山而建,坐落于此。
暮色四合,长夜将至。
铁链缓缓拉起,滚轮“吱呀”转动,伴随一声铿然巨响,望西京城门最终闭合。
九道灵乌金符镇于城门之上,魑魅妖魔莫不敢近。
放目望去,城中屋舍错落分布于主道两侧,高矮不一,多为土构泥漆,颇有几分“灰头土面”之意。
街市之上,人迹罕稀,偶有几人行经,亦是神色匆匆。
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妪拄着拐杖,立于矮屋门前,她看了看天色,对不远处蹲在地上玩泥巴的稚童喊道:“囡囡啊,快些归家咯,天黑了,魔域的大妖怪们要出来吃小娃娃了……”
“哎,来啦!”头扎羊角双辫的女童闻言,立马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尘,朝老妪跑去。
“曾阿婆,哪有这样吓唬你家娃娃的!”邻屋的大娘笑嗔,她边说边将赤金镇魔铃细心悬于门梁之上,悬好后,又仔仔细细查看一番,等做完这事,却不急着进屋,而是倚着门板,“要我说,咱们是不是也不必这般谨慎?自从二十年前羽族大帝姬一箭射杀天狼君后,魔族便退回魔域了,咱们城过去迁走的人也慢慢都回来了,你看看城里都二十多年没有妖魔作乱了,又何必还要夜夜闭门悬铃?”
曾阿婆牵着女童,缓步朝屋内走去:“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过去天狼君为祸时的可怖情形,你我皆是见过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看还是遵从东澜帝君旨意,魔族不得不防啊……人皇陛下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我只管照做就是。”
另一户门前的汉子也插话道:“天狼君作恶数千年,千年前被先任神主九曜君重创,千年后重出魔域又杀了我们多少人?若非羽族的那位凤凰神女,望西京如今的日子又岂会如此太平?只盼日后切莫再出一个天狼君这般的大魔了,再来一个谁也吃不消啊。”
“唉,谁都这样盼着,可这又哪是嘴皮子一动就能盼来的?”大娘道,“灵乌大祭将至,倒不如到时候多奉些供奉之物,以望灵乌神君能多多庇护我们才是正经。”
“呔!你恰好提醒我了,我还得好好把谒神祈福所需之物收拾出来,别到时候来不及。”汉子一掼双手,“灵乌神君啊,诸神之主,日月同辉,的确要好好拜拜,也不知道城主下令排演的‘谒金乌’如何了?祈神之舞可马虎不得……”
……
就在几人谈话之际,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匆匆行经他们的屋舍。
望西京面朝渡厄江,背靠群山,沿着城内中央大道一路向里直行,便能来到山前。
人魔交界之地,穷山恶水,怪石嶙峋,却偏偏立了这样一处郁郁苍苍、岚雾缈缈的山林于望西京城后。
那黑衣身影步伐很快,没一会儿便已经来到山脚。
那人停下来,回头望向魔域的方向。
渡厄江以天堑之险将魔域横隔而开,江之西北常年笼在一片黑雾之中,于此处望去,除了滚滚魔气,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魔域方向弥漫的魔气,比起往日,似乎更为浓厚。
裹儿,也就是那黑衣人,看着北面上空不断涌动变幻的魔气,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转身一脚踏入幽密的山林中。
她得快些回家了。
林中小道被掩在两侧的参天巨木之间,树影斑驳,幽暗静谧。
走着走着,裹儿突然停下脚步。
不对。
安静。
太安静了。
无风动,无鸟鸣,无虫响。
似乎这山林也似凡人日暮而歇一般,陷入沉眠之中。
虽说夜间山林鲜有人至,但林中鸟兽鱼虫不算少,怎可能如此安静?
这般想着,裹儿悄悄摸上腰间布袋,镇魔铃就在里面。
裹儿抬头,缓缓环顾四周。
蓦地,她目光一凝。
距她几臂之远的一处低矮丛木上,叶片上赫然是大小不一的几滴深色液体,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亦能看出是……
血?!
裹儿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捏紧镇魔铃。
顺着血迹,她的视线缓缓下移——
只见血滴从最高处的枝叶上,一直蔓延到低矮处,看那若有若无的拖曳痕迹,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到树丛上,从高处一路滚落下去。
裹儿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
她轻轻拨开拦路的枝干,待看清落到地面上的东西后,神色顿时有些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