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蒋雨缪,抬手擦了擦渗出汗水的额头,叹口气。梦魇是她回到过去的惩罚,自从来到了88年,蒋雨缪每晚都会梦见一些不好的片段,像是某种预告,但是醒来回想的时候,又全然不记得了。
从寝室的单人床上坐起来,她没来得及挂窗帘,皎洁的月光安静的铺满桌面。蒋雨缪看着白茫茫一片,内心反倒平静了许多。她走到桌边,想要借着月光倒杯水,拎起暖壶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走廊上的钟表指向午夜十二点,蒋雨缪拎着暖壶沿着墙边悄然走着,她穿着淡白色的睡裙,黑色的耳机线从口袋里延伸出来。
路过走廊中间的阳台时,忽然一声轻脆的‘咔哒’声响起,拦住了蒋雨缪前行的脚步,她扭头去看那边的门窗,原本上锁的地方,只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破旧锁头。
蒋雨缪把暖壶靠墙放下,摘掉了耳机向阳台走去,黑色的耳机线在她手中缠绕。轻轻推开那扇破门时,它发出了悠长的一声,在寂静无人的夜晚,那算是足够响亮的音调。
阳台上的人扭过头看向屋内,一眼便瞥见了蒋雨缪,她好看的双眸在嘴边星火的点缀下,好似藏进了舞动的篝火,在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
“还没睡?”“醒了,去打了壶水。”“哦。”
陈芳年把头扭回去,修长的指尖把嘴里的细长香烟取下,一阵清风吹过,她张开嘴巴吐出白雾,清风瞬间把它消化,飘散在四周,成为停留在蒋雨缪鼻腔里的烟草味儿。
蒋雨缪走到陈芳年身边,没有并肩而立,略微落后一步的位置,静静的看着她的模样。月光下的陈芳年,浑身笼罩着一股冷漠的气息,她仰着头,松开的墨色长发垂坠在脑后,仔细闻,有股洗发水的淡然花香。
蒋雨缪低头看着陈芳年夹在指尖的香烟,燃了一半,点点星火忽明忽暗的闪着,燃烧了她仅存的一些记忆。
那是几几年来着?蒋雨缪有些记不清了,她盯着那火光推敲着岁月。一股风吹散了烟灰,嗞啦一声轻响,开启了旧时光的破门。
1998年,那时蒋雨缪八岁,有关那一年的记忆早就支离破碎,然而。
她记得,那年她升上了三年级,班里换了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让她当上了班长,她高兴了很久。
她记得,那年夏天特别的漫长,平时管教很严的母亲,放纵她疯玩了一整个暑假,开学前没有完成作业,她难受了很久。
她记得,那年有一场异常的暴雨,新闻里持续播报着恶劣的天气,赵海生牵起她的手,捂住她的耳朵,她安心了很久。
她记得,暴雨倾盆的那天,她躲在赵海生的肩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蒋天的黑白照,大人们都在低沉的哭,只有蒋天在灿烂的笑,她不明所以了很久。
她记得,人都走光后的夜晚,她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了陈芳年。陈芳年没开灯,独自坐在沙发里,雷雨后的澄澈月色倾泻在地板上,被她踩在脚底,她指尖贴近薄唇夹着一支香烟,伴着呼吸,使那燃烧的光点忽明忽暗。
她记得,陈芳年从不抽烟的,所以那一次,她担心了很久。
八岁的女孩走到母亲身边,乖巧的爬上沙发,短短的手臂环绕着大人的脖颈。小女孩问,“妈妈,你怎么了”,过了很久很久,她就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对她说着,“没事”。
蒋雨缪知道她有事,很少哭泣的陈芳年,在她细嫩的手臂和背后,留下了一片冰凉的泪水。
蒋雨缪又知道她没事,因为陈芳年从不骗她。陈芳年用手掌轻拍蒋雨缪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很快就把她哄睡了,像是催眠一般,蒋雨缪那时候只想着,妈妈说了没事,她一定会做到的。
蒋雨缪记得,在她与陈芳年共生的二十八年里,这样脆弱的时刻,仅那如梦般的一次里……
——
“怎么过来了?”
陈芳年的声音把蒋雨缪从回忆里扯出来,她扭过头,对着蒋雨缪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月光下她的脸庞美妙绝伦。
蒋雨缪眨了眨眼,走到她的身旁,双手搭在铁质的栏杆上,“有点闷,过来透透气”。
陈芳年点点头,指尖轻轻点了点香烟头,抖落一些烟灰。蒋雨缪盯着那点自由落体的灰烬,突然愣愣的对着陈芳年开口,她的声音柔和,语调跟陈芳年莫名的相似。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啊?”
陈芳年没想到蒋雨缪会对自己说这个,她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后扭头看到蒋雨缪认真到过分可爱的面庞,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妥协的熄灭了剩余的香烟。陈芳年弯下腰,单手撑在栏杆上,掌心托着精巧的下巴,眼睛忽然亮晶晶的,看着蒋雨缪笑。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没有,就是发现了一些秘密。”“什么秘密?”
陈芳年微微蹙起眉头,思考着重新站直,手指轻轻掐着下巴,食指点着不染自红的唇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