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平与宁国不对付,这件事没摆到明面上,两国朝廷却是心知肚明,极为默契地关闭对彼此敞开的大门。
此举在唐似玉眼里,那便是麻烦。
宁国登上东关的高墙,赤平是何状况尽收眼底,根本不需要耗费人力奔赴赤平,而赤平吃了地势低洼的亏,远远只能瞧见千里长的大河,想探清宁国的底细,必须从六毒坊抽人前往宁国。最初传递情报,赤平决定用信鸽,怎奈两国相距甚远,信鸽的一双翅膀扑棱不动,有许多信鸽中途力竭而死,不知尸骨在哪个深山老林。
后来,赤平干脆就用人传递情报,朝廷是舒心了,六毒坊的人却叫苦不迭。朝廷亦知六毒坊的人有意见,便下了一道指令——传递情报者,酬金翻倍,额外有赏。
消息一出,细作们老实闭上嘴,心甘情愿跋涉千里。
六毒坊中,传递情报的细作并非固定不变,也不分高低贵贱,抽签轮到谁,谁就得回赤平。
唐似玉就是不幸抽中签的那位。
手中那根比别人短了一截的竹简,象征着她不得不搁置事务,穿越千里,孤身回赤平。
这一趟起码要一月来回,他是三坊的坊主,许多事情他得亲自经手,但好在,宁城大半的人已经中蛊,权等朝廷下令,他发动蛊毒,为赤平打一个响炮。
“哟,这么好命。”四坊坊主宋遇斯低头轻笑,旁人一听就清楚,他是在戏弄唐似玉。
三坊作为六毒坊最特别的存在,与其余五坊格格不入,关系差得要命。三坊见到其余五坊的人招呼也不打,其余五坊的人看到三坊也不给正眼,属于相看两生厌。
唐似玉和宋遇斯不对付,这在六毒坊不算秘密。两人入坊服毒时,皆服的是对方擅长的毒,生气也只敢动动嘴皮子,再严重点打一仗,谁也不敢轻易控制对方身体里的毒,否则你来我往,定是两败俱伤。
上边将他们两人分配出来,无非是想让他们互相制衡,别生出事端。
可如今,唐似玉不想再忍让。
与秦珏管安打一架后,他元气大伤,体内的蛊渐渐不安分起来,他想控蛊,耗费的气比以往翻了两倍。他明显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先前他竟嘲笑秦珏,现下轮到他自己,倒像是报应。
宋遇斯的话激起唐似玉的不满,他几乎没经过思考,偏头一瞥,宋遇斯的脖颈上竟爆起黑色血管,慢慢上移,爬满了宋遇斯整张脸。
身体里的异样告示着唐似玉牵动了蛊毒,宋遇斯捏着自己的脖颈,面目狰狞,人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老化,皮肤发黑,骨头突出,好似只剩下一张皮。
“你!”宋遇斯指着唐似玉,唐似玉鼻腔流下两行血,他平静蹭去,而后宋遇斯脸上的血管变淡,面貌恢复,呼吸也顺畅几分。
“你居然真敢!”宋遇斯是初次经历蛊毒,没成想竟那般磨人,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唐似玉,众目睽睽之下,唐似玉让他出丑,他巴不得挖了唐似玉的心肝脾肺肾!
“你不是也动手了吗?”唐似玉咽回喉间的甜,嗓音嘶哑。他擦去手上的血渍,将手帕甩到宋遇斯身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三坊的人不需要出任务。宋遇斯,你若是再敢趁我不在时拿三坊的人消遣,再敢让三坊给四坊当炮灰,我回来就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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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宁国回赤平,要先抵达燕月。
唐似玉以假身份请了路引,走在宁城时头戴斗笠,出了宁城之后便将斗笠扔在山林间,一路纵马向南,穿过锦川霖阳,抵达宁国南关,交了路引,接着纵马驶向燕月。
唐似玉踏进燕月境界时,每每此时,他便会感慨,燕月当真将美刻入文化之中,从人到景,无不诠释着美这个字。与宁国的纸醉金迷不同,燕月处处流淌着缓慢,人一旦靠近,不论什么样的灵魂,燕月皆是包容。
燕月民风淳朴,与燕月的政治有极大关系。燕月建国之初,国家律法只有一条:以和为贵。在这里没有死刑,几乎人人信佛,当街抢劫,杀人放火,此等罪行,百年难遇。
唐似玉下马,单手拽缰绳,于沁人心脾的香料中沿街行走。以美为上,事关男子的行业自然是发达的,唐似玉瞧着周遭的胭脂铺,突然想,叶欢若是将美甲店开到燕月,定能赚大钱。
下一瞬,他因自己的想法驻足,人彻底麻了。他是赤平的细作,惦记一个宁国人做什么?情蛊发作,叶欢能不能撑过第一次都很难说,没准他递完消息回宁城,叶欢已经成了一具尸骨,冷冰冰地葬在地底。
“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唐似玉扭头,发现自己牵马停在一家客栈前。天已渐黑,他不着急赶夜路,便对小二扯出抹笑,将缰绳递给小二。
“要一间上房,再备一桌菜。这马金贵,喂点新鲜的草料。”
“得嘞!”小二接过马,对唐似玉做出个请的手势。
唐似玉先前在燕月潜伏过几年,不过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