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身体的十七岁,这一年大约冬日时节,易许安的父亲易驸马奉皇命北上沧州,查处意图谋反的刺史魏平。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在押送途中,那魏平贼心不死,竟行刺易驸马,最后二人双双殒命在归京途中。
长公主夫妻几十年来琴瑟和鸣,哪知送出去的时候还温情脉脉的丈夫,回来时只剩一副灵柩。长公主伤心欲绝,一病不起,被皇帝接到宫中养病,三年不见外人,最终还是香消玉殒。
而这逆贼魏平,正是魏知翎的父亲。魏平死后,魏家忽遭天雷,引发大火,一家人就这么都被活活烧死了。只有魏知翎死里逃生,最后还推翻了段氏王朝。
所以,第一件事,她便要阻止父亲北上。
房门忽然传来轻扣声,打断了她乱飞的思绪。易许安披衣下床,推开门,发现来人是范晗。
范晗,是祖父亲信的孙子,在易家军新的一辈青年中,是最忠厚聪颖的,祖父对他也最是青眼有加。所以,自六年前易许安入宗门以来,范晗一直跟随在易许安身边侍奉。
一个月前,易许安在有关前世的梦中得知易、魏两家结仇的前因后果后,便立刻让范晗带着她的密信赶往京城,希望能阻止悲剧的发生。虽然她在信中说的十分委婉,只敢说一些神鬼不祥、恐有危险之类,但在临行前依然吩咐段晗绝不可让别人看信中内容,万分火急,回来后无论何时立刻向她禀报。
范晗一面呈上信函和一个蓝色小瓷瓶,一面禀报:“三小姐,国公爷问您安,您要的药已经找到了。长公主殿下收到您的信后,便准备亲自前来扬州探望您。属下记得小姐的吩咐,便马不停蹄地送回信回来。长公主和大公子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只有母亲和哥哥来了?父亲呢?”易许安说着,抽出了信。
“听闻驸马爷为陛下办事,属下也不知其去向。”
易许安心中一坠,连忙三行并做一行地浏览母亲的回信。
母亲的信很长,温言切切,关怀备至,却没有多提及父亲之事,只浅浅说了一句“汝父北上,皇命难违”。
易许安扶额。她本希望母亲能从中调和,劝住皇帝舅舅、拦住父亲,但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
范晗见她面露愁苦,秀眉紧蹙,心也不自觉跟着揪起。
他立刻单膝跪在她面前,沉声道:“属下办事不力。”
易许安虚扶了一下他结实的上臂,示意他起身:“不是你的问题。阿晗,你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待我请示师傅后,你随我下山北上。等阿姐醒来后,你也帮她收拾一下,我们一同下山。”
“是。”范晗抱拳,目送易许安匆匆而去,而后看向方才被她扶过的臂膀,暗自出神。
不出多时,易许安又折回院中,见范晗还在廊下发愣。此时她也顾及不上他了,只匆匆进屋从床板下拿了那一沓记录梦境的纸,揣在怀里,又出门了。
淡金色的晨光铺天盖地的洒下,山间松柏丛立,只剩红绿黄三色交杂,虽不如夏日枝繁叶茂,也煞是好看。微微凉的秋风卷着数片赤色,红叶初落而已。山间静谧,少闻人语,唯,三五门人洒扫声。
易许安驻足于师傅的院门口,时间紧迫,已经由不得她斟酌踟蹰,伸手正要扣门时,门从内打开了。
门前是一个仙使,洁白的面具遮住整张脸,冲她作揖,道:“小主人来了,门主正在里面等您。”不多时,易许安就被引到长青门门主面前。
室内通透明亮,檀香燃起,白烟袅袅,细长如游龙。门主鹤发慈面,龙眉凤目,气质如松。端坐于堂首,不知已经等待她多久。
易许安垂目快步走到门主座下,跪下叩首:“师傅,徒儿恳请您,准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