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搭啦搭啦,一阵密,一阵疏,一场空白。
夏夏把以前储藏在秘密基地一角的大布拿出来,搭在头顶交错繁杂的枝叶中间,将其吊起。
这个是她用来防备突发情况的,例如现在。
夏夏坐在小小房间里,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被她捡到的小孩儿。
脏兮兮的,身上有很多伤痕,看起来好像比她大。
“你是谁呀?”夏夏盘起腿,将小熊调整了一下姿势,放在自己的腿间,“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没有在村子里见过你呀。”
连珠炮似的问题一股脑砸向对面蜷缩着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小孩儿。
他的头深深埋在双臂间,一语不发。
事实上,他好像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夏夏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奇怪的小孩儿,歪了歪脑袋。
她一会儿看看男孩儿,一会儿又低头去看小熊;眉头上一秒还在紧紧皱着,下一秒又好像想通了般地舒展开来。
“那我让毛毛陪你玩吧,你不要不开心啦。”
这是夏夏给毛绒小熊取的名字,叫毛毛。
说罢,她便慢慢用屁股挪动,靠近对面男孩儿,将毛毛放在男孩儿的面前。
男孩儿还是不吭声,只是用力地抱住自己。
“你为什么一个人趴在那里呀?你的家人呢?”
夏夏听不到回应,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我有姥爷呀,夏夏最喜欢姥爷啦。”说着,好像陷入了苦恼中,语气疑惑起来,“不过村里的黄婶他们为什么要叫我可怜见的呢?真是奇怪的大人们。”
“对啦,我告诉你哦,村里的大人们还说冯宇哥哥呢!什么‘不中用没出息还吭老’,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我上学了就知道啦,意思就是·····”
雨点落个不停,砸在头顶的塑料大布上,像一盘在锅中跳舞的油。叽叽喳喳的稚嫩童音不停响在耳边,伴着雨声,好似一场交响乐。
他有些恍惚。
那些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被鞭打虐待的种种事情好像都消失在了大雨里,融化、分解。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夏夏还是在说个不停,黑珍珠似的眼睛亮晶晶的,脸蛋漂亮又柔软。此时她的话题已经从生日礼物,跳跃到昨天和黑黑的比赛谁赢谁输。
他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夏夏,过了一会儿,又将视线投向靠着自己小腿肚的毛绒小熊。
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他碰到了小熊的毛发。
是柔软、又暖和的。
暖和?
他迟钝的移动眼球,然后看见了一双莹白小手,握住他那根伤痕累累、布满脏污的手指。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还有,你的手太脏啦,得洗洗才可以抱毛毛哦。”
说罢,夏夏便站起身走到一边,双手并拢捧起来,去接塑料布边缘滴落的雨珠。
雨珠汇聚成一小捧水渠,她接住这捧水往回走,边走边说道:“你快点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呀,水马上就要溜走啦。”
夏夏将水洒落在伸出来的双手上后,见怪小孩儿迟迟不知道动弹,着急的直接上手帮他洗了起来。
“你怎么有一点笨呀?又不会说话又不会洗手,还脏兮兮的,你是流浪小孩儿吗?”夏夏帮男孩儿洗好了手,抬起头道,“林老师说过,流浪小孩儿是很可怜的,我们要对他们好一点。”
男孩儿垂着眼睫毛,黑乎乎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给你抱毛毛,这是姥爷送我的四岁生日礼物哦。”夏夏将小熊塞到男孩儿的手里,道。
全然忘记自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男孩儿抱住毛绒小熊,开始发起呆来。
就在夏夏继续喋喋不休的时候,男孩儿突然开口了。
“宿以。”
他说。
*
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逐渐变小,远方传来阵阵的呼喊声。
“夏夏——”
“夏夏——”
手电筒的亮光若隐若现,匆匆的步履间是泥土打湿的湿润痕迹。
夏夏听见呼喊声,连忙止住聊天,取下塑料大布藏在一角后,拉着宿以从洞口爬出去。
冒着雨点跑到亭子下,夏夏舒出一口气,和宿以一起坐在靠椅上。
不一会儿,刺眼的白灯照向他们,两个黑色的人影快速挪动着靠近。
村长的脸出现在眼前,跟着来的还有酒鬼。两人各自打了把雨伞,冒着雨走上前。
“夏夏,哎呦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去你家找你结果一个人也没有……”说到这,村长顿住了,眼神慢慢从夏夏的身上转移到身边的宿以身上,语气疑惑,“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