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莺内心愤恨地想:你怎么会践踏我到这种地步?难道不是我救了你吗?你为什么要骂我是婊子呢?
她以为这是她光辉的勋章,可事与愿违,这是她永恒的梦魇。
她讨厌那个女人!她讨厌她!
你可以不对我说“谢谢”,可以转身就走,但你不能说我是婊子。
那个夜晚,徐莺辗转无眠,她和往常一样——失眠了,她总是想起某一句话或者某一件事就尖叫甚至哭号。高中时,她白天要上学,这已经很消耗精力了,绝大部分学生夜晚都已经陷入梦乡,可她还在现实的牢笼中到处碰壁,犹如困兽。
“小婊子。”
“小婊子 。”
“小婊子。”
徐莺捂住耳朵,可是心里还是听得见,她今天第一次见这个女人,她们甚至没有几句对话,可这个女人就是能把她杀了一次又一次。她该躲在哪里呢?她该怎么办呢?
她十六岁,是非常受限的年纪,就比如她想去医院开点安眠药都不行,因为未成年人是不能购买精神类处方药品的,可她该让谁陪她呢?她的父亲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她的母亲流产后,身体和精神都大受打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徒留她活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人世间。
谁又配知道她的秘密呢?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亲戚还是说不上几句话的长辈?他们只会嘲笑她的秘密。
十六岁的徐莺立下一个目标:我成年以后一定要开到安眠药。我想好好睡觉。我不要在黑夜里睁开眼睛。
她又坚持了几个月,后来她终于成年了——哇,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大人了!
那个瞬间并不是点上蜡烛、切开生日蛋糕的霎那,而是零点过后的一秒——她终于成年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了,蛋糕不是生日的象征,蛋糕是心里难过、苦得发涩时服用的彩色安眠药。
她成年了。她终于可以开安眠药,即使医生说你多大了、你家大人呢,她也可以说她已经成年了;
她可以工作,也不用担心别人举报雇佣童工;
她可以办自己的银行卡;
可以很方便地去旅游;
可以订酒店;
可以跑出国以后再也不回来——只要她不犯法,没有人会管束她。
她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可是她好像没有什么探索的欲望,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再次去了医院,医生看她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下意识问道:“你家大人呢?让你家长陪你来开药。”
徐莺听见自己说:“我已经成年了,医生。”
……
从那天起,徐莺开始断断续续地服用安眠药,在她吃了大概九个月之后,她发现没什么效果了,跟医生当时的叮嘱一样——
这是她唯一的解药,这是她在黑夜中的安眠曲。
后来,她不再严重依赖安眠药,只有在长期失眠后把精神搞得实在是脆弱不堪的地步才让安眠药救她。
其实不只是安眠药,还有抗抑郁药。
她是只可怜的小狗。
……
而如今,三年过后,徐莺再次遇见她。
徐莺依旧记得孕妇的脸,或许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都会记得。她看见小女孩的脸便觉似曾相识,太像了。小女孩看着三岁左右的样子,那时候孕妇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显怀了,应该有五六个月了,倒推下来,这小女孩就是她的孩子。
徐莺不是畜生,即使憎恨当年践踏她的女人,也不会把恨意连坐到她的孩子身上。
她听见女人的声音,更加确信就是她,她忽然很好奇,女人看见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女人教训孩子的几秒钟,徐莺耳鸣了,尖锐的鸣声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脑海中……渐渐收紧。外面的声音听不见,心里的声音便更加清晰。
女人看见她先是疑惑,而后恍然大悟,之后便是恐惧惊悸。
徐莺不禁反问:明明她当时也怀孕了,可为什么能对一个另一个算是半大孩子的人脱口而出那般恶毒的辱骂呢?
女人拉着小女孩就要走,徐莺抓住她的手臂——刚才她心里的声音告诉她——掐死这个女人。
徐莺从来都没有什么理智,她抓住手臂的瞬间,眼睛黑得发亮——我应该掐死她,然后把她扔进旁边的河里。
曾经深夜中祈祷一般的警告却涌上脑海——你的人生不应该烂在别人的手里。
徐莺如梦初醒,手上的力气也稍微松了些,她不甘心地反击:“小、婊、子。”
之后,她就迈着平缓的步伐离开了公园。
她很多次问自己,到底什么东西、什么人、什么契机才能真正地拯救自己。在她做实验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她还没有找到答案。
暴雨没有持续太久,阴沉的天空中骤雨离开了,地面的痕迹告诉人们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