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中俊虽然才刚五十一二岁,理论上讲正是经验丰富和能力较强的时候,但是却不得不接受马上要内退的安排了。
像他这种人不到法定的退休年龄就按照约定成俗的杠杠强行内退,是青云县乃至鹿墟市实行多年的土政策,这种做法虽然从理论上讲极不合适,但是在现实中却大行其道。
对于桂卿这样的职场新人来讲,他刚一上班就接触到这样的现实,反倒是给他一种很直观的印象,那就是别管多么耀眼的人物到了这个年龄就该退休,如同瓜熟就要蒂落一样。
“这就和死亡一样,”他又如此想道,心理上才稍微平衡了些,觉得上天有时候还是很公平的,“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而且是绝对的平等,正所谓黄泉路上无老少,在黑白无常面前大家都是一样的。”
在渠玉晶的大力鼓动下,以任蓝宗原为主,在南院这边上班的同事们操持着给马中俊办了个酒场,算是给他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相对圆满的句号,让他的光荣内退多了些喧嚣和嘈杂的温情。
在尽情地品尝着佳肴美酒的时候,大家都对这种在一部分人看来很有些不近情理的内退做法好生议论了一番,纷纷认为这种做法既不合法也不合理,是对优秀人才资源的一种巨大浪费。
更有甚者还说,像马中俊这个年龄在某个地方那都是最年轻的,他完全可以再有一番大作为的。
“他们这帮子熊家伙,年纪大了至少还能搞个内退,至少还能拿着一份不低的工资而不用干活,而像俺爹俺娘那样的千千万万的老农民们,不是直到临死的那一天还在累死累活地出着牛马力,一会也不能闲着,一会也不敢闲着吗?”就在众人围绕这个话题侃侃而谈,争着抢着发表个人不同意见的时候,桂卿满脑子想的却是另外一种看法,这些不成熟的看法与周遭的环境显得很是格格不入,搞得他自己都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了,“农村的绝大多数人直到被埋进黄土里恐怕也不知道‘退休’这两个大字怎么写,不知道‘出差’是什么意思,更没有‘公款吃喝’或者‘公款旅游’之类揩公家油水的机会和概念。”
“有多少农村的老年人,”他继而又想道,心中不禁涌起了阵阵酸意和痛觉,“他们有病不敢声张,不敢告诉儿女们,生怕自己进了医院后把整个家庭拖垮了。”
“就是那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年富力强的农村人,一旦有了病,又有几个人能毫无顾虑地去医院好好地看看呢?”
“俺庄上那些老实本分的没权没势的父老乡亲们,除了极少数混得很好的有钱人家之外,哪家不是一天到晚地辛苦操劳,拼命劳力,但是换来的却只是勉强维持着的最基本的生活水平。”
“就是这种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的非常低下的生活水平,其前提还得是家里一直都平平安安的,不能有任何的风浪和波折。”
“就算是那些平时过得还不错的家庭一旦家里有人生大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一夜之间就有可能变得负债累累,从而日不聊生地揭不开锅,更别提那些生活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户了。”
“而像马中俊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感觉更加愤愤不平了,看别人喝酒夹菜时的眼色也有点不大对劲了,“他们在位的时候不仅吃香的喝辣的,出门坐小轿子,进门吹空调电扇,没事就喝个茶看个报纸,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而且还能利用手中的便利和各种关系给他们的老婆孩子、七姑子八大姨和亲戚朋友等人帮着办这办那的,明着暗里的好处他们是享了又享,占了又占。”
“现在到年龄了,按规定让他们退下了,什么屁活都不用干了,公家拿钱白白地养着他们,他们居然还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心里还装着普通老百姓的疾苦没有?”他不禁如此发问,却不知道该问谁,他仅仅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这样问是非常不恰当的,也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他们还有点最基本的人性没有?”
“倘若内退的人换成我,此时此时我会怎么想呢?”他又开始琢磨起这个根本就没有任何标准答案的问题了。
他就这样自顾自地胡乱想着,众人却顺着内退的话题又谈到了轮岗的事,而一提到轮岗大家又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单位的名人老贾,而一说到老贾这位神仙在座的所有人都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发表对这个年龄不是太大的老先生的各种看法。
他从大家对老贾的评论中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席间每个人不同的价值观和性格特点之间的碰撞和摩擦,以及他们每一个人对单位、对工作和对同事等很多客观事物的主观评价,而这些都非常有利于他逐步地加深对大家的了解和认识,从而形成和完善他自己对外界的主要看法和应对策略。
在吃饭的时候他还从和他挨边坐着的彭云启那里得到一条听起来比较准确的消息,即北沟镇的三把手熊英杰已经被提拔为正科,并被调来接替马中俊了,此人眼下就在北院办公。
一个此等身份的重要人物居然甘愿蜗居在北院办公,那该是怎样一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