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之后没多久,充其量也就是某个老烟鬼在不能抽烟的地方突然犯烟瘾了,然后躲进厕所里拼命抽根烟的工夫,谷建军就打内部电话专门把桂卿叫到了自己办公室里,详细地探问其对徐荣这位“小姑娘”究竟感觉怎么样,而不是抽空当面问这个事。
桂卿很快就豁出半条命来努力地用非常精准的词汇较为平缓和谨慎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感受,这些话要能保证无论今后这个事成与不成,亦即那位一心想要进城的徐女士最后会不会“下嫁”给自己,都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太严重的后遗症,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都不会让他因为这个事太得罪人了。
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还不太了解徐荣的为人以及她的性格、脾气和家庭背景等重要信息,任何话他都不能想当然地说得太死或太满。
因为介绍对象的事情此前他大概已经得罪过一肚子心眼子的刘宝库主任了,所以他不想因为这种事再得罪更多的人了。
他虽然也清楚地知道怕得罪人是一种后果十分严重的疑难杂症,但是目前的他对这种治疗费用比较昂贵的病还是没有什么解决良策的。
和徐荣这位还算比较年轻的同样出身农村的异性的初步接触让他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某种难以承受的压力,这些似乎是从天而降的压力搞得他心里颇有些无法言明的不自在,特别是在谷建军紧随其后地咄咄逼人地追问他一个明确结果的时候,相亲时都未曾正式有过的多种烦恼突然间就像济南的趵突泉一般冒了出来,并有逐步扩大和趁机弥漫的不妙趋势。
他觉得这其中介绍人的实在作用太大了,这种法力巨大的作用就像有着独立思想的冥界幽灵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深刻地影响和干扰着他的基本判断力和总体情绪。
如果是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特别值得大家信赖的口碑一直都很好的人来做红娘就太好了,这对于被介绍的男女双方来说都将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这就好比市面上店家推销东西的情形一样,对于同样的东西,忠实可靠的老板推荐起来就比老奸巨猾的老板推荐起来更加值得信任。
显然,以谷建军那种烂人简陋粗劣的理解能力和一贯吱吱歪歪的浮夸做派来分析和判断,这家伙是断然想不到桂卿会有如此复杂和矛盾的心理感受的。
这厮现在所要的东西只是最直接和最简单的答案,行还是不行,能不能接着处下去,就像寓言故事里那个一心只想要葫芦的大傻瓜一样。
对这种人而言只要最后从桂卿嘴里得出的具体结论是行,这就彻底可以了,他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当然了,不行的答案也可以说出来的,并不会被他悍然掐死在萌芽状态,只是会严重地扫了这厮的面子,而铁这个所谓的面子又是不能随便被忽视的。
不管什么不成吃不成咽的斜撇子事都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问足问够了,到最后这个一贯都严重缺乏自觉性的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把徐荣的主要意思告诉了桂卿,说对方并没有特别明确的肯定或者否定的意见,只是希望再接触接触看看,同时还把她的手机号不由分说地留给了他,好像这件胜造七级浮屠的美事已经大功告成了一样。
“再接触接触看看”是一个非常具体而绝妙的词语组合,就像大名鼎鼎的“再研究研究看看”一样相当让人无奈和费解,桂卿一开始就没想到使用一下这个好得都不能再好来的词组。
尽管他随后也是费尽心机地说了很多很多的大概是属于铺垫性质的废话,并且准备一旦选好时机就把最终的意思说出口,但是他的一切举动在谷建军这厮看来那就是一个统一而明确的意思,即他对女方的总体感觉还可以。
好了,现在面对着始终都极为顽固地坚持着非黑即白和非此即彼这种低级思维原则的谷建军同志,他也懒得再画蛇添足地拧着脖子说不行了,于是乎他就硬捏着鼻子依着对方的主观意思勉强答应了再接触接触,然后再看看吧。
哈哈,哈哈,不用说,所谓的“再看看吧”当然也是个非常绝妙和漂亮的词语组合,或者严格来就就是一个要素非常完整的短句,他当然也是受了对方的临时启发才忽然想起这个看似寻常而实际上却非常值得玩味的精彩词组的。
这个事情现在弄到这个十分尴尬的份上,连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异常好笑,他觉得自己刚才真该说得直接一点的,不行就是不行,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干嘛还要再接触接触,再看看呢?
谈完所谓的正事,他见谷建军又有吹嘘徐荣的显耀家庭背景和炫耀自己这次主动充当红娘的丰功伟绩的意思了,于是赶紧找了个自认为相当不错的借口就撤了出来。
他真是难以忍受对方那种身上所表现出的无以伦比的庸俗和肤浅之举,那种独一无二的夸张和怪异的做法,就像一个嗅觉很正常的同时又比较有素质的人在高铁上根本就没法忍受一个有娘生无娘管的死不要脸的家伙把脱了皮鞋的一双臭脚毫无顾忌地放在自己座位的上沿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