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U病房里常年维持着十八摄氏度的室温,靠墙壁整齐排着三十来张病床,三十多台心率检测仪的滴滴声此起彼伏,苍白的白炽灯让这里的空气始终存在一种压抑感,仿佛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让人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距离阎王殿最近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死去。
而许恬是这里年纪最小的患者之一。
几个护士安顿好许恬,调试好仪器后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检查其他重症病人。
病房外,许言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许恬,俊朗的眉微微一皱,薄唇紧抿。
他一向善于与人打交道,但到了这里,他也觉得压抑得无所适从。
若不是祝辛夷开口,他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患者是主动脉夹层破裂,虽然已经稳定住了,但我们在手术中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症状,比如肥厚性心肌病,二尖瓣异常,加上肾脏异常。目前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我们初步怀疑患者应该是法布里病。”
祝辛夷说完这些,等待许言的回应。
许言看起来并不觉得惊讶,依旧镇定道,“恬恬的身体一直都比较弱,可是从前也没有出现过心脏异常。”
“许总,”祝辛夷看着他,提醒道,“法布里病是通过基因遗传的。”
“祝医生的意思是?”
“许总上次在飞机上出现的心绞痛症状,经过后续诊断是冠心病引起,如果排除许总本身有先心病的因素,就很有可能也是法布里病的并发症,”祝辛夷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只手来回捏着弹簧笔的按钮,郑重道,“我还是建议许总也进行系统的检查,我们才能及时采取措施治疗。”
许言迟疑了一下。
“我不要紧,先把恬恬的病情稳定住。”许言沉声道。
“可是……”
许言垂眸片刻,目光落在祝辛夷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祝辛夷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心尖的一处动了一下,有点发憷。
——并不是每个病人家属这样盯着她的时候,她都会有这种感觉的。
“祝医生大概不知道,我和恬恬的母亲就是很多年前突发心梗,到现在还是卧床不起,后来父亲也因病去世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接过华美集团的包袱,支撑到现在。”
祝辛夷听明白了,他这是打算把许恬的后续治疗全权交到她的手上。
“可是许总,许恬的后续治疗会很漫长,是否能完全治愈甚至是个未知数,她如果能尽早发现病情,或许也不会拖到今天这一步。”
“我明白,但是华美集团也必须有人撑着,而这个人必须是我。”他看着她的眼神无比真诚,以至于祝辛夷还想再劝下去,却也不得不乖乖闭上嘴。
“不过我也会尊重祝医生的建议,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来医院做个系统的检查,”许言稍稍松了口,不过很快又补充道:“但是如果需要后续的治疗,我希望是保守治疗。”
祝辛夷点点头。
自从她进入医疗行业起,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挺讽刺的。
许言走后,祝辛夷马上回到CCU病房,她隐约记得许恬刚才在电梯上还有话没说完。
她握着女孩冰冷的手,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小脸阖眸睡着的样子,就连睡着了都能感觉到痛苦。
这些对于一个十八岁的高中女孩来说,太残忍了。
许恬感觉到有人来了,缓缓睁开眼睛。
在她身旁的心率检测仪上,心率和血压都很平稳。
祝辛夷勉强笑了笑,“你哥哥回去了,他还有事要忙,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的。”
许恬听到了,点点头,没有开口。
祝辛夷凑近了些,轻声问:“你刚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许恬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一滴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点开一朵灰色的花,并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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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辛夷从CCU里出来,摘下口罩后,倚着墙壁站了一会儿,稍稍缓了缓她紧绷的神经。
从这里能看到急诊大堂墙壁上的电子时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急诊大厅里依旧忙绿得像白昼一样。
广播里的叫号声,缴费处排队人群的嘈杂声,还有病床移动时轮子接触地面时的辘辘声一股脑地灌进她的耳中。
想起她还有一轮晚间查房没有做,于是双手插兜,迈开步往通向住院部的廊桥走去。
回到住院部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除了护士站和走廊上的灯还亮着之外,大部分病房的灯已经熄灭了,小宁正换完衣服准备下班回家,正好和迎面而来的祝辛夷打了个照面。
“哇,你回来啦?”小宁的笑容一如既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