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嘴角隐约抽搐。
谢照这人,未必有使坏的城府,但确实地把她推到风口浪尖,显得她好像王妃的有力竞争者一般,实则两人打小看过彼此的屁股,感情比对佛祖还纯洁。
陆栖云笑着看她:“其实齐王也不错么,知根知底的。再者说……”她压低声音,拉近了两人距离,语气少了些玩味,“你还记得小时候那道士说的吗,你是有做皇后的命的。”
京城算命的道士,炼的不是仙丹,而是世故,但凡有贵女算命,不是皇后的面相,就是王妃的命,若当真去计较,一百个皇帝都不够分配的。
卫灵雨显然不可能嫁给现任皇帝谢婴,陆栖云此话隐然另有所指。
其实不仅是她这样想,看似平稳的朝堂中也早就掀起暗涛,而今皇帝病重,连面都不露了,其下没有子嗣,若哪天驾鹤而去,下一个皇帝的最佳人选无疑便是谢照。
谢照背靠陆家,可不是那样轻易就能掌控的。恐怕这也是太后急着替谢婴选后、生出嫡子的原因。
君王迭代之事可不敢胡说,卫灵雨忙捂住她的嘴,朝湖心的主船一昂下颌,“未来的皇后在那里头坐着呢,当心你这张嘴。”
陆栖云只当她害羞,也便抿上唇,不继续追问此事。
总归未来还远,未来的事谁又能料定呢?
一时用过午宴,风日正朗,春风吹过草地,盈起一地波纹。几个内监抱来风筝,笑道:“太后娘娘请诸位娘子放飞纸鸢。”
放纸鸢也算春日里的一桩传统,到了大历朝,除了放飞玩赏以外,又衍生出了新的竞法。人们放出纸鸢之后,彼此牵着纸鸢相斗,使其纠缠,直到其中的一条线被剪断,那人便算输了。
有了点戏的前车之鉴,贵女们不敢擅自选风筝,都谦虚地推诿起来。直到太后从船上下来,令众人依次取之,才挨个发到了手上。
卫灵雨拿到手里的,是一枚乌云踏雪狸奴风筝,那小猫脖子处还挂着铜铃铛,在风中清脆生响,好不可爱。
谢照果然也从马场过来,换了身整洁利落的行头,牵一根旭日东升风筝,在风中招摇地摆动。
大家放起风筝,一开始还算礼让,直到彼此的线开始缠住,不得不展开角逐。一时数十根长线在空中纠缠,五彩的纸鸢上下翩飞,将天空点缀得精彩纷呈。
“皇上病弱,阳气不足,为皇后者必得有极过人的命格,才能补之。”
清凉阁中,在太后身侧,站一个鹤发长须的老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牵着风筝的女子们,半晌吐出一番话来。
王太后的目光,平缓地放远,“以赵公之见,谁有这个命格?”
赵应纬抚一抚胡须,高深莫测地一摇头,“此刻风日正好,象征顺势,看不出所以然。根据司天台的预测,再过半个时辰将有骤雨,形同逆势,届时观各娘子的纸鸢高低,谁之不落,便是贵人。”
这放风筝背后的观察和讲究,草场上的众人自然一概不知,皇后之选虽然无缘,但游戏不能再输,风筝斗得甚是激烈。
谢照的那枚旭日东升风筝,早早地被卫灵雨的猫捉下去,他瞠目盯着那凶猛的黑猫风筝,叹道:“这哪里是猫,简直是母老虎!”
卫灵雨双手拉线操纵着风筝,如入无人之境,在天空放肆厮杀。这原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再加占据了顺风的好位置,几个来回下来,将不少低处的纸鸢斩于线下。
那踏雪黑猫也似活了一般,在风中翻滚起落,伸爪扬尾,得意至极。忽然,高处一个五彩的蝴蝶风筝不打招呼地缠了下来,偷袭之下,险些将黑猫风筝推下去。
“小人!”卫灵雨气得一跺脚,连跑两步,把线紧紧攥在手里。
两根长线叫风一裹,几乎缠成一股绳,时而黑猫扑住蝴蝶,时而蝴蝶压下黑猫,斗得不可分开。
“别输给她!”陆栖云不擅此道,早早败下阵来,在一旁为卫灵雨助阵,“就是她刚才弄掉了我的风筝,快快替我报仇!”
卫灵雨竭力扯住扑飞的线,顺着线的方向一瞧,另一头扯住不放的,果然是徐芷清。
这可就冤家路窄了不是。
徐芷清也瞧见了是她,眉毛一抬,眼神中透出勃发的斗志。
两人缠斗半刻,一时分不出高下,谁也不肯轻易放手。
就在胜负胶着之时,本晴朗的天忽地黯淡下来。大风骤然刮起,满地青草被吹折了腰,湖波之上,亦泛起一圈一圈扩散的点。两人的风筝缠得更紧,在风涡之中向左右撕扯,几乎要将两个身量轻轻的小娘子带飞。
其他的风筝要么已经被剪断飞走,要么在风势下收了回来,只有卫灵雨和徐芷清二人还坚持相斗,引得所有人的目光聚在上头。
站在太后身边的赵应纬,伸直了腰,视线紧紧锁定那两个风筝。
“瞧着要落雨了。”陆栖云拿手背遮着脸,看了看在天空聚拢过来的黑沉云层,朝卫灵雨喊道,“赶紧丢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