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经历了这一遭,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入骨之痛。
刘通判赶来扶住他,让他不至于摔倒。
皇子侍卫大惊,不再管这些无辜官员,抽出刀剑砍杀,众人忙在角落中躲避,被绊倒踩踏的,被砍伤的,乱作一团。
那两个面具人一击不中,果断翻过栏杆,跳到二层飞檐,然后落地,飞快混入人群之中。
“两批人。”
刘通判低声肯定地道,邓玄籍扯下袖子一角,捂住伤口。
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片刻后又道:“刘大人,待会还得麻烦你送我去康济堂,别的大夫,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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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娘子一手抱起孙依,一手紧紧抓住杨婧;沈峤与谭芜相携,紧跟在她身后。
街道上人群散乱,方相不一,一个不留神被绊倒,一片人都会出事。
越往外走,人群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想去江边看热闹,陈娘子大声喊道:“江边戒严,各自回家!”
有人满是不信任地看着她,她只恨自己今日歇息没穿官服,却也有人认出她就是那位女衙役,想了片刻,还是倒回了城中。
她们对路线很熟,避着人多处,绕来绕去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康济堂所在的巷子,几人累得气喘吁吁,一进门就坐在长椅上不愿走动。
杨寡妇担忧地迎了上来:“听说江边出事了?可吓死我了,你们都平安回来就好!”
沈峤勉强笑笑:“还不知出了什么事,今日还是不要再出门了。”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想了想,去药房里煮了一锅安神汤,端给几人。
陈娘子站起身来:“阿峤,还要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女儿,我得去衙门一趟,今日这情况,也不知晚间能不能回来。”
沈峤自是点头:“你也小心。”
陈娘子走后不久,陆陆续续有人来到医馆,都是在江边跌倒受了伤的,一个中年汉字叹道:“听说是有人刺杀刺史大人,这周刺史怎么就得罪了人呢?”
“受苦的不还是我们这群百姓,好好的节日,就这样被毁了。”
“听说赛龙舟的那些人,都被看管起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沈峤与谭芜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暗道,刺杀是真,刺杀对象是周刺史,倒也未必。
“沈大夫!”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峤一回头,果然是刘通判,他从马车上跳下,又从车厢里扶出一个半截身子都染上血色的人来。
“邓大人……”
沈峤蓦地睁大了眼睛,上前几步扶住他,他因失血而变得过度苍白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嘴唇煞白,几乎干裂,那张总是微笑着的面容此刻因疼痛而有些扭曲。右手捂着左肩,手上青筋暴起,沾满了沽沽鲜血。
她甚至来不及细问,和刘通判一起把他放在室内床板上,伸手解开他的一带。
谭芜见她的手微微颤抖,安慰道:“我去叫爷爷过来,邓六一定会没事的。”
又迟疑道:“阿峤,为医者,最难治的是自己亲近之人。你……现在还能静下心吗?”
沈峤听懂了她的意思,仰起头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别的,胸膛中砰砰的心跳声终于平稳下来。
“我可以。”
经历了上次马大夫的事故,她实在不敢相信其他自己不了解的大夫。谭太医虽医术高超,缝合术却非专长。
她还是更相信自己。
看到沈峤冷下来的眸光,就如她平日里治病一般平和、谨慎,邓玄籍说不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以往旁观,就觉得格外让人安心。此时轮到自己在她刀下,竟觉得心中也忽然一片安定。
“只有这一处伤口吗?腿上有没有受伤?”
沈峤剪去他的衣衫,来来回回在他上半身看了一遍,出了左肩这处几乎被捅穿的伤口,其它小伤,都无需多做处理。
邓玄籍被她看得有些脸红,道:“就这一处。”
沈峤却是一脸冷淡,她已经迫使自己进入了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向病人确认完毕,就端过阿竹煮好的改良版麻药,亲自喂他喝下。
谭太医到了门口,没有贸然上前打扰,静静地看着沈峤有条不紊地手法,旁边帮忙的阿竹和药童小石,竟也有模有样,丝毫不见慌乱。
看了一会,他忍不住叹道:“这两个孩子,跟在小沈身边再学几年,恐怕也是潭洲一带的疡科好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