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目送郑夫人一行人走远,看样子,她们应是受邀前去江畔阁楼之上观看。
岸边的水手已经开始了准备,城内傩戏的鼓声隐隐传来,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舞到江边。
等到傩戏结束,刺史大人或其它长官诵过祭文之后,龙舟赛才会真正开始。
香包卖得很快,还没等到傩戏队伍过来,箩筐里已经见了底,沈峤又拿出一摞黄纸兼朱砂笔墨,将箩筐倒扣,当作桌案来用。
提笔蘸上朱砂,在黄纸上一挥而就,笔迹若龙蛇竞走,不过片刻,手边就多了好几张午时符。
端午日贴午时符,是从岭南一带流传过来的习俗。潭州不少人纷纷效仿,江边也有不少道士和贫困士子,摆摊写字画符。
谭芜笑道:“我说你今日怎么不好生打扮一番,原来是想扮个小道士画符。”
陈娘子看了看沈峤,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衣裙,外罩青灰色大袖衫,头发半挽,乍一看,还真像个女冠。
“道医不分家,我也不算作假。”沈峤微微一笑,手下动作不停。
来往的人群见这女郎手下龙飞凤舞,不少人驻足围观。有人拿起一张符纸,又打量了沈峤几眼,有些不敢相信这字竟出自一位女郎手下。
可买符终究还是为了辟邪,字再好看,许多人还是介意沈峤的女子身份,更愿意找乾道或读书人去写。真正掏钱买下的,只有零星几人。
谭芜与陈娘子欲言又止,有心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峤反倒成了最不放在心上的一个,笑道:“先前卖香包,已经足够惹人注意了。画符的人这么多,若我们还一枝独秀,难保不会有人眼红,这样就好。”
杨婧坐在一旁与孙依编五彩绳,闻言说道:“我娘也总这样说,难怪她常常在我面前夸沈姐姐懂事早熟。”
陈娘子年纪最长,面带微笑地瞧着这些正值青春的女孩儿,心下微叹,若能一直被庇护在父母膝下,哪有人愿意懂事早熟呢?
“你这符纸怎么卖?当真管用?”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开口,虽是小厮,身上衣饰,竟比得上普通富户家的少爷公子。
沈峤向不远处望去,有位锦衣男子在树下候着,身旁几个仆役,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四周。
她收回视线,淡淡微笑道:“只是讨个节日的彩头,信则买个心安,不信那自然也不会有用。”
那小厮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几张,撂下一串铜线:“不用找了!”
见他走得远了,谭芜才从陈娘子身后抬起头,看了那伙人一眼。
“你认识吗?”
沈峤见她反常,有些好奇地问道。
谭芜摆摆手,说得隐晦:“京城见过,是个不能得罪的。不知他怎么会在潭州。”
那便是皇亲国戚了。
沈峤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再看树下,已经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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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隔了几条街的地方,邓玄籍兴致勃勃地站在一处酒馆的二楼,望着人群随着傩戏表演的队伍,缓缓向江边移动。
看到兴处,自饮自酌了几杯,官袍上顿时有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酒气。
“郎君,您待会还要去府衙,今日城中各位大人都在……”
从京中跟来的随从青叶担忧地望着他,自家郎君平日并不贪杯,何以在这关口喝起酒来?
邓玄籍慢悠悠地用了几块糕点,摇了摇头:“潭州这个端午,也过得太热闹了些。我若不好好乐一番,恐怕有些人就要不高兴了。”
青叶并非不知事,想起来时邓相的交代,缄默不语。
一直等到过了上值的时刻,邓玄籍才悠悠起身,吩咐道:“走吧,本官昨日宿醉,今早头疼,才来迟了。”
刺史府前,马车数量明显较平日里多了几番,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却未看见应当是今日主角的那一辆。
邓玄籍脚下步伐稍稍加快,面上显出几分急切,将手中杂物丢给青叶,这才快步入内。
周刺史今日并不在最中心,身旁还站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别驾、长史等人都站在他身后。一到堂中,邓玄籍就连连躬身致歉,站到最后。
刺史身旁站着一位锦袍中年人,脸上含笑,问道:“玄籍出京才几日,就不认得京中熟人了吗?”
说罢,静静地看着他,见他脸色酡红,身上带些酒气,心中哂笑。
“……下官见过李侍郎。”
他眼神惺忪,显然才将将睡醒,眼下的青黑与一身酒意,无言昭示了昨夜的荒唐。李充撇撇嘴角,心中很是满意。
然而他面上却更是严肃,语气带些痛心:“贤弟虽远离长安,也不该如此放逐自我,合当勤勉为官,让邓相安心呀!”
李充此时为工部侍郎,在京中官位不显。而他的父亲,却是当今吏部尚书,按资历与能力,下一任中书令几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