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覆盖上,入眼的一切都太过刺目惊心。
进了宅子后,地上已经躺了几具尸体,还有几个人站在边上排成一排,和瑾安他们一样被捆着,垂着头任由杳国的士兵推来推去。士兵们指着这些人,唾沫横飞,仿佛在挑货物一般。
尽管大启、羏国、杳国之间语言不通,但那得意的语气和刺耳的笑声还是很容易辨别的。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其实不难猜到,因为大启也会根据将士杀敌数目的多少来论功行赏,只是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拿无辜百姓充作敌军的地步。
瑾安是真觉得自己要奔赴黄泉了,只是死在这里,死在这些人的手上,实在有些不甘。
这一排人里有几个女子被拽出去了,黄娘子也是,她惊恐站到瑾安对面,看着那士兵又把手伸向下一个人。
瑾安本来白净的小脸,早就被蹭得灰扑扑,方才又流了一路的眼泪,此时这一张脸是花得不行。那士兵嫌弃地看了看她,便把她推到黄舅爷那边,跟着他去后院做杂活,补衣裳。
瑾安眼见着身边的人不断减少,又不断补上,不知哪天那刀便会落到自己头上。这么待着不是办法,还好瑾安和舅爷在一处,且舅爷是个能去前院走动的,瑾安便和他商量,找到黄娘子后,三人再一起跑出去。
她在后院的这些时日,已经摸清了后门的位置,也经常借着去如厕的功夫,偷偷跑到后门去撬松门上的长钉。黄娘子找到机会进了后院,见了瑾安和舅爷之后,三人趁着无人注意,直接跑到了后门。
门上的钉子已经松动了不少,但下了几日雨,钉子又生了锈,三人六只手尽染了血,这才把钉子拔下来。
三人逃出这宅院,发觉几日过后,城里能想到的藏身之处,都是已经藏好了人的。此时再挤进去,于人于己都是下策,瑾安她们便另寻去处。路上遇见杳国的士兵,直接就地一躺装成死人。这样躲了几次,终于找到了一处空着的茅屋。瑾安和黄娘子攀着房梁,正要伸手拉上舅爷,杳兵就进来了。
舅爷忙拿出银子给他们,本以为能像之前一样逃过一劫,可谁曾想这些杳兵接过钱之后还是一刀砍了过去。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自己眼前,瑾安的心还是一下一下快速地重重地砸着胸腔,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连忙去看黄娘子,捂住她的嘴,又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等他们走后,瑾安顾不上被咬得深可见骨流血不止的手指,和黄娘子跳下房梁去给舅爷收尸。
二人呆怔地看着地上的舅爷。
尽管瑾安做长公主之前是个平民百姓,也是不曾遇到这种事情的。她想起前阵子黄舅爷还在和自己下棋,说她做的菜是天下第一佳肴,他们才刚逃出来不久,他方才还和自己说话,而此时此刻,已经阴阳相隔了。
那尸体还热着,瑾安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她和黄娘子怕引来杳兵,不敢放声大哭,只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把悲痛压下,然后咬牙寻了草席,将舅爷裹了。
终于挨到了晚上杳兵松懈的时候,瑾安和黄娘子把舅爷拖出茅屋,想把他的尸身带到坟地或者义庄去,可这一路上火光冲天,残垣断壁,到处是堆叠的尸体,耳边尽是哀嚎的声音,和坟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黄娘子撒开了手,瘫坐在地上。
瑾安深知若是此时自己也跟着泄了气,二人便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她看着黄娘子,又怕一开口就是哭腔,便用力地清了清嗓子,走过去把她拉起来:“走吧,去义庄,把舅爷放好,我们也躲进棺材里。这样一定能等到我们大启的将士来救的。”
好几夜没有合眼了。
瑾安和黄娘子靠在棺材上,和天上的星星一起眨着眼。夜风再不复往日的清爽,小儿的啼哭在此时听着也更觉凄惨。
黄娘子憋不住了,她喊了几嗓子,又抱着瑾安嚎啕大哭。瑾安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便抬起疼得快没有知觉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黄娘子晕了过去。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真的有杳兵不顾忌讳,搜人都搜到义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