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铮许久没见父亲了,他仰慕退敌千里,保家卫国的父亲。他想听父亲给他讲讲沙场上的事。他到了书房,却听见父亲告诉母亲,要迎娶小姨的事情。
“你不是总记挂这件事么,我就遂了你的心愿,免得你整日胡思乱想。”
“你对得起铮儿吗?”他听见母亲冷淡的声音。和父亲比起来平静许多的声音。
“既然提到铮儿。”父亲笑了一声,但沈怀铮知道那不是人在开心时会发出的笑声。
父亲接着说:“你放在那孩子身上的心思有多少?我每次回府,见到的几乎都是她在陪着怀铮,你这个当母亲的倒不知在做什么。”
“她陪着铮儿胡闹,教铮儿不学无术,你也觉得她好吗?”母亲质问道。
“那你呢?”
母亲不再争辩。过了一会儿有隐隐的抽泣声传出来。
“好了。操持家务辛苦,你不得空管教怀铮,自有她来管。”
父亲似是累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这次我能在家待上一段日子,正好就把这事办了。”
顿了顿他又说:“你父亲不也是如此希望的吗?”
沈怀铮听见母亲控制不住的哭声。
父亲见到在门外的他愣了一下,然后拉着他的手,问:“以后小姨就住在家中了,天天陪着你,怀铮开心吗?”
沈怀铮是开心的,可是娘在哭……
父亲见沈怀铮看向屋内,便道:“你外祖去世,她难过着呢。”
小姨变成了姨娘,沈怀铮知道母亲是为这事哭的,并不是为外祖父。沈怀铮想走进去,但他想,若他真的去安慰母亲,只会换来饱含呵斥的一声“走开!”吧。
他想起来母亲常说的,娘是为你好,离那个女人远点,她除了带你玩能教给你什么?你是将军的儿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要娘告诉你吗?别负了你爹的威名……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小姨成了姨母,待他没有什么不同。但沈怀铮却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年岁渐长,跟着先生学四书五经,跟着父亲的部下学舞刀弄枪,尽管沈怀铮心里清楚自己儿时的快乐是姨娘带给他的,但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有理想抱负,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他如母亲期望地样子成长着。
沈怀铮第一次和父亲上战场,回来之后满腔热血,少年心性,想找个人说说这次的经历。但他不会去找母亲说,母亲听过只会淡淡撇来一眼,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没什么值得到处说的。
他想起了姨娘。姨娘有了身孕,也许他的弟弟或者妹妹会喜欢听。他脑中闪过一些画面,有一个小女孩坐在他旁边,一边吃着他带回来的东西,一边听他讲自己上阵杀敌的情景。
沈怀铮笑着跑进姨娘的院子。那是少年该有的样子。明朗,热烈。
然后他看见了满园素缟。
姨娘走了。连着那未出世的孩子。沈怀铮只道世事无常。他没见着姨娘最后一面。
父亲没多大反应,一切按部就班。送走了姨娘,院子就空下来了。之前伺候姨娘的人,被母亲解了奴籍。
姨娘待下人不错,主仆一场,带些东西离开全当留念了。沈怀铮便叫他们去院子里收拾姨娘的遗物,这又叫母亲心生不悦。
他看着这些人只拿一两样做个念想,一个个谢过恩就走了。姨娘恐怕一生未出过宅院,这首饰被带走了,倒像是带着姨娘去游山玩水了。沈怀铮想着,往后他们若打算做些小生意,也可当成本钱。姨娘心善,知道了也会宽慰的。
一个婢子“哎呀”了一声,小声道:“怎么这些信还在这里?”
沈怀铮走过去,那婢子把一沓信纸递给他。
姨娘的字还是母亲教的。他叹了口气,一页一页地看着。大多是寄给父亲的,也有几张是写给自己的。日常琐碎罢了。
“怎么没有寄出去?”
婢子不说话,只低着头。
“姨娘都去了,少爷别问了。”
沈怀铮差点被气笑了:“好,你不愿说就和我去见夫人!”
“别!少爷,就是夫人……夫人不许的。”
“怎么会……”
这婢子眼神闪躲:“姨娘收不到回信,后来是夫人拿着信告诉她别再寄了,加上之前听到几次战报,姨娘便……一时想不开……”
沈怀铮再没踏进那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