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秦霁夜间不再出去,只待在船舱客房中。
这艘客船上载了四五十人,男多女少。经过昨夜之事,秦霁以为梅娘会去找其他男人住。
但她没有。
梅娘就坐在这间客舱的外边,邻着房门。她和经过之人搭话说些什么,秦霁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若是有人刻意羞辱她,梅娘会将其骂得狗血淋头,什么粗鄙之词都蹦得出来。
若是来人问起过去和家计,梅娘也会大方与其攀谈。
秦霁昨日从她们的谈话中知晓,梅娘有一个身体羸弱的孩子,她丈夫常常打她,婆家对她也不好,动辄刁难羞辱。
秦霁见过识过的人有很多,但如梅娘一样的女子,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见。
在她心中,关于自尊一词的明确界限因梅娘而变得模糊不清。
现下,梅娘坐在外面又与人攀谈起来,几日的功夫她已认识了好几个妇人。
那些妇人都是跟着家里男人兄弟一起来的,知道这路上不易,更可怜梅娘身世,常来与她说几句话,也算是帮衬,不教别人轻易欺负她。
这船沿着运河南下,一路经停不少渡口,船上的客人走了又来,到这会还能见着眼熟的人,便也更加亲近。
她们今日要下船,是来同梅娘道别的,还送了剩下来的干粮和一些小玩意给她。
还有些空,几人又在外面聊起了去处,梅娘说她要去金陵,一妇人正好也是金陵人。
她问梅娘,“你去金陵做什么?难道你婆家交待你跑这么远做事?”
“今日就要分别了,我跟几位姐姐说实话吧。”梅娘苦笑。
“其实我本就是金陵人,被那冤家花言巧语骗着去了京城。好几年没与家里通消息,去年底才收到一封信,说我爹爹得了重病。现如今我是自己跑回来的。”
几个妇人听得唏嘘不已,有的甚至流了泪。在舱房内的秦霁心中亦不是滋味,手停在门边犹豫着下一步。
是这样么?
她缺钱才如此?
“好妹妹,你也太可怜了。”那个金陵的妇人带着哭腔道,她亦是远嫁,知道里头的苦三言两语不能道清。她直接说起了金陵话,“这几两银子你拿着,给家里买些什么。”
梅娘亦用金陵话回谢。
船家大声在外吆喝,淮安的渡口要到了,几个妇人又散开了,匆匆回去拿包袱行囊。
秦霁坐回床边,在腿上摊开一本泛黄的金陵游记。
父亲许多年前在金陵任过官,秦霁当时年幼,对金陵的印象并不多。
如今虽仍能听懂些金陵话,但一句也不会说。
客船到了渡口后还要休整一晚,第二日再启程。
南边虽然更暖和,但眼下到底是初春,船在水面上行进,风大且多。梅娘从下午便开始咳嗽,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传进来。
到夜间,梅娘咳得更严重了,一声声好似要把肺撕开。
秦霁在小小的床上辗转反侧。
一会儿后,门口响起细细的敲门声
秦霁坐起时只觉心头大石落地,她提着匕首蹑步走到门口。
“小哥,你睡了吗?叫我进去好不好,今日太冷了,我就歇这一晚。”梅娘的声音有气无力从门下飘进来。
秦霁将门打开一条缝,确认只她一人后将短匕收回袖中。
她微微颔首,随后坐回床边看着她。
梅娘关好门,感激地看向秦霁,“谢谢小……”话没说完,忙拿袖子掩住唇鼻压着嗓子又咳嗽起来。
她咳完后歉意地笑,“对不住小哥,我轻点声,不会吵到你吧?”
秦霁垂眸:“会。”
她其实不喜欢别人一直在旁边咳嗽。
梅娘脸上的笑僵住。
秦霁将自己那床被褥搬到了她睡的地铺上。“这不要紧。”
“再有两日我也要下船,这两天你可以继续睡在这里。只是不可与人——”
梅娘即刻摇头摆手,没忍住又咳了两声,她捂住嘴,“小哥你放心,我已经攒够钱了。再不会做这种腌臜事。”
她说得如此直白,反叫秦霁顿住。
半晌,秦霁道:“嗯。”
这两日船上讲金陵话的人也多了起来,她默默记了一些,自己趴在船舷处轻声跟着念,总念不出那样的口音。
梅娘的咳嗽昨日就好上许多,她难得看到秦霁白日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凑上去时听到秦霁在碎碎念着金陵话。
“小哥,你想学金陵话?直接找我呀”她搭上秦霁左肩,秦霁神色冷淡,向右躲开了她。
梅娘笑了声,两只手拍了拍,站在旁侧同秦霁一起望着河面的行船。
“一个人去外地很不容易呢,我刚去京城的时候就总上别人当,后来遇见一个卖豆腐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