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毒,多晒晒能壮益骨骼。”,何姑母边说边伸手,将轩窗敞得更开了些。
姑苏一带,房屋多前临街,后靠河。特有一种水市,由船夫摇橹,载着瓜果杂货,自水门入,慢悠悠吆喝,待人采买。
民居多设私家埠头,要买菜时,便自后门出,招呼船夫,摇船靠拢。
何姑母一行所处这间茶室,轩窗正对河道。微风拂过,水波粼粼,映着日光,点点如金。
何姑母看一一会儿,向着娇娇:“上回见你收拾箱子,有一种纸,像是叫洒金笺。真好看,正像这日光映在河上。”
娇娇莞尔一笑:“正是洒金笺,姑母好比方。”
何姑母望望她身上所穿鹅黄细缎,忽生出个念头:“既有洒金纸,怎没有洒金绸?”
顿了顿,又道:“应是织金,绸子光滑,掺金线不妥,缎子可正合适。”
有了上回改良纺线的经验,二人这回商量着创新织法,较从前容易地多。趁热打铁,挑经改纬,熬了数个日夜,终于将细密金线掺入缎中,织出一种织金缎来。
隔几寸一缕金线细细,闪动若粼粼波光。
燕啭看了笑道:“我们院里原有一件留仙裙,说是仿汉宫飞燕那条所做。若用这料子来做细密百褶,只怕比织锦好看许多。”
燕班主见了也颇惊讶,便问何姑母:“这缎子,何娘子打算怎么卖?”
何姑母从前少做贵重织物,便做了也多交由布庄代卖。之前所织粗绸,尚多亏燕班主打通销路,遂如实道:“正不知怎么卖,还得您帮着出主意。”
燕班主凝思一会儿:“年底各坊有斗布会,只是太久些。咱们坊不以生产精细布料闻名,地方又不大,怕去了也遭压价。”
燕啭听了这话,眸光一动道:“那斗布会我也见过,无非是请些戏班名角儿或花魁娘子,穿上各布庄所制成衣,往台上献舞献曲儿。可巧儿,下月邓家老夫人过寿,请了我去唱堂会。
他家买卖布铺不知多少,算这苏州城里魁首。各布行掌柜、东家必要去拜寿。到时姑母拿这料子,替我做身戏服,叫大家看看,比去斗布也差不了许多了。这料子显眼,必有人问。”
燕班主听了亦向何姑母含笑点头:“她这主意不错,叫她穿上往邓家走一趟,只怕比去斗布会还强些。到时就说您专为她所制,用料金贵,也不怕有人压价。”
何姑母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若如此,情愿让三成干股给燕小姐。”
燕啭哪肯收,笑着打趣儿:“我同皎皎早悄悄结了金兰。她的姑母便是我的姑母,怎么,您如此生分,是不认我不成。”
一室喜乐融融,流光如金。
何姑母日夜赶工,很快便织得一匹织金缎。燕啭亲画了衣裳样子,与娇娇一同裁剪。二人联手制得一件仿魏晋式样的褶裙,拿到光下比了,果然极美。
便索性起名叫流光缎。
“姊姊这衣裳样子极好,是要唱哪出呢?”,娇娇笑问。
燕啭以手轻抚褶裙,淡然而笑:“我从前学了出戏,学得极好。可从没登台唱过,借这衣裳唱一回可好?”
娇娇从未见她这般神态,正不知如何作答。燕啭已换了打趣儿神色:“这戏叫《天女赐花》”。
“呀”,娇娇轻叹,她早听闻此戏。
传前朝顺帝喜文厌战,而边关屡遭侵扰。帝不胜其烦,欲出兵而被臣因畏缩所阻拦。
景妃出身将门,作此戏为国祈祥,振奋人心,助帝出征。
形意繁复,柔中带刚。唱段儿难,身段行步更难。唱的是帝妃之情,抒的是天下之怀。
燕啭身段柔软,于昆腔上极具天赋。登台几年,已是姑苏城炙手可热的名角儿。
大约这是她的镇台戏,也只有如邓家家大业大,才能请她唱这戏做压轴,娇娇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