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巷口,远远看见张家门了,张娘子忽又捂着心口,猛咳起来。
何姑母几人吓了一跳,也不往前走了,只寻了个角落,扶她暂且坐下。打开瓶薄荷膏,给她慢慢嗅着。
朱翠兰好一会才又平复过来,强撑着扶着几人进了张家的门。
张家宅院是做官的祖上置办的,处处雕梁,寸寸布景。虽用材不见名贵,可排布流畅,颇具清雅之风。
这样的宅子,打理艰难,朱翠兰将处处收拾得干净利落,不见尘灰蛛网,显是用了心的。
东西侧屋,改做了蚕房、织室,闭着屋门。正屋地上散落着几个碎了的茶碟、杯盘。
何姑母依着朱翠兰指点,扶她绕过月洞门,进了内院。看着她靠在床上休息,才终于松了口气儿。
朱翠兰脸上红意尽数褪去,从额角到脖颈,都只剩了青白之色。似乎心口仍绞着痛,只兀自强忍。
何姑母要去请大夫,朱翠兰却说不用,已取了药。只求把药包里的生药,煎一贴给自己吃便是。
何姑母接过采菱递来的药包,解开麻绳,打开包纸,里头并不是复方。只各自按分量放着些钩藤。
这药惯用于息风定惊,平肝解郁。②年岁大的人多有识得。
何姑母放了些心,大约只是急症,并非早坐下的暗病。嘱咐采菱、娇娇,照看着翠兰婶,自己转去张家庖屋,寻了药吊子替她煎着药。
娇娇、采菱在屋里不知所措,好在朱娘子也不同她们搭话,只径自闭目调理着心神。
太阳转过中天,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渐渐漫上暑热来。
朱翠兰睁眼,张了张口:“劳烦你们替我开下窗。”
娇娇采菱依言将室内窗扇打开了些。虽还是热,但湿闷之意消散了许多。
朱翠兰折腾这半晌,闹了一身一头的汗,借着清风徐徐正要睡去。忽又想起一事:“蚕房,蚕房。”
她嗓子又泛上哑来,话说得急,也不流畅。娇娇和采菱正精神高度紧张,倒是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娘子莫急,我们去替娘子看看蚕房。”
朱翠兰这才放下些心,深呼口气,长叹:“劳烦了。”
娇娇和采菱不敢都走,一个去报给了何姑母,一个继续照看朱翠兰。
何姑母得了信儿,很快便回来了。药汤已煮得差不多了,换了个炖茶用的小火炉慢慢熬着。
她在里屋照看,娇娇和采菱才去了蚕房,帮着开窗通风。
二人进了张家蚕房,心中均甚惊诧。采菱看着娇娇,娇娇冲她点头:“好多蚕。”
张家蚕房大小同郑家差不多,摆放的草簇却堪堪近郑家两倍。蚕儿,便更多上许多。
正是夏蚕刚上山,正欲结茧时节。张家草簇上密密麻麻地,爬着许多蚕儿。
二人觉得怪,却未做交流,只分做两边,各自打开花隔扇窗。又检视了一遍屋子,并无其他异常。
这才相携出门,进了正堂。
方才进门时看到,正堂有散落的碎瓷,需堆在一处儿,莫不慎割伤了人。
娇娇和采菱各取自己的帕子,包着捡拾碎瓷,一边寻找,一边聊起天来。
“那边还有么?”
“还有两片儿,你小心些,莫割伤了。”
“好”
“姐姐,你看到了么,张家养的蚕儿怎么竟如此多。”
“是啊,我也正想,这许多蚕儿,大约耗费桑叶不少,打理起来更是废工。朱娘子平日大约极辛苦。”
娇娇说着这话,忽想起一件旧事来。还是去年秋天,她在姑母家帮着处理蚕茧。姑母提及,张家似乎多是双宫茧。
天道便待朱娘子如此凉薄么?
嫁的夫婿情薄,辛辛苦苦比旁人养上两倍多的茧子。收成时,也多是卖不上价的双宫。
饶她心思开阔剔透,极少伤感,亦不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