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再说单看云姒华瞬时严肃起来的眼神,薛二娘子也都霎时冷汗沁出:“嫂子……”
唉,算了算了,还是个孩子。
云姒华调整心态,最终没说什么爬下织机,将薛二娘子弄断的数根丝线,用尾指细细勾起,以娴熟的手法轻轻搓捻,不费什么工夫就接上了。
薛二娘子目不错珠,就这份举重若轻的纺织技术,她能保证她家鼎盛时,薛氏丝织坊也没几个女工能做到的。
有本事的人就是容易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此时也不等云姒华主动教育,薛二娘子心头动容,立即就改变了这毛手毛脚的作风,这回投梭之前稍稍顿了顿,她在心里约莫着准头,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一下把木梭投出。
梭子穿过成千上万道纬线,从一头横穿到另一头,薛二娘子把那飞梭收了,明显如释重负地挤了挤眼:“呼。”
万事开头难,有这第一次成功对投梭力道的掌握,下次纵使薛二娘子失手,她也能够根据经验自己调整纠正,云姒华也在暗中替她松了口气。
再盯她织了几梭,薛二娘子竟没再有错处,甚至慢慢熟练起来,机杼声在纺织间荡起回音。
喀嗒,哐啷,喀嗒,哐啷……
伴随着这种几乎融入云姒华骨血里的熟悉声音,偌大空旷的织坊里,云姒华略有欣慰:她以前觉得薛二娘子毛躁,不是个能坐住的性子,担心她学织云锦半途而废,没想到这小丫头远比自己预想当中灵性。
要是这样的话,云姒华想,她再找年岁稍大些的机伴的念头,也可以打消了,就薛二娘子挺好,是个值得培养的好织工。哦不,未来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云姒华从花楼机上注视薛二娘子的目光都变得深邃许多。
可惜薛二娘子自是不清楚,自家大嫂“培养童工计划”已经酝酿到若干年以后,早把她职业生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小姑娘织得手熟,稚嫩的本性就浮现出来。有心跟嫂子炫耀自己学东西学得很快,哐哐把木框碰得震天响,机房隔壁,薛四郎被吵醒,开始不明所以哇哇大哭,薛五郎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没隔多久俩人开始二重合奏,三娘咿咿呀呀地唱儿歌,哄了这个哄那个。
薛氏丝织坊,只有五个人,却闹出了五百个人的动静。
云姒华在暗处一阵叹息:自家娃儿太多,果然热闹果然吵。
长期织云锦对人身体共有两点影响:
其一就是久坐,下肢血脉不通,有些云锦师傅会长坐板疮,云姒华倒是没有生过疮,但她有时坐得太久,腿部会形成浮肿,感觉脚胀得能撑破绣鞋,甚为难受。
至于其二,就是冬冷夏热不舒服。
虽然说织锦本身是项体力劳动,但是它调动的肌肉群并不算多。比如现在这般气温清寒的环境里,云姒华手指头尖还是冰凉的。然而同样情况换到夏天,织锦又要织得浑身暑热。
等冻到指头尖发麻的时候,云姒华终于意识到,现在自己在没有空调跟电暖气的古代,严寒不会跟她讲情面,这天是会越来越冷的。
云姒华看看今日与薛二娘子织成的两尺库锦,饶是双色库锦已经是云锦之中织成最快的品类了,这匹锦虽然说已经稳了,但距离它正式问世,至少还得小半个月。
那大家的取暖问题怎么办?
总不能每天整整齐齐地钻到被子里,谁来织锦?谁来做饭?总得出门啊!
云姒华想起自己卖丝绸换得那八百文钱,看来加紧织锦是一桩,赶制冬衣跟买炭火,也势在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