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他眼睛澄明。
蒋英德说:“好,你尽管下。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咸阳书院的亭子里,蜡烛套着防风罩。悠悠夜色中只有这里一处明亮。田绾抱来棋子给二人,然后坐到蒋英德身边。
田绾疑惑地问:“齐秀哥哥。为什么他们突然要下棋呢?”
蒋英德低头说:“可能,是想给孟宜辉一个机会吧。”
田绾错愕问:“什么?”
蒋英德抱着田绾,抵着她的头说:“菩娘也被孟宜辉感动了吧。她也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姑娘啊。从来都是她讨好别人,遇见别人捧着这样炙热真诚的爱过来问她。我是小八,也很难拒绝。”
田绾更不明白了,云里雾里。
蒋英德笑着说:“上次,我误会章询和小八。问小八是不是对章询有意。小八困惑的好几日都没有睡好。她也分不清。后来小八同章询下了一场棋,小八输了。回来她就告诉我,她确实对章询有意。”
蒋英德淡淡复杂,“小八自幼亦棋艺见长。六叔爱甚,赵东阳更甚。菩娘淡泊名利,唯有手弈时寸步不让,绝不服输。但那天她在唯一介意输赢、最引以为为豪的领域认输了。只因她舍不得章询输……菩娘输了心,都怪我。”
田绾脑子转了好一会儿,闷闷发笑。蒋英德问她,低头看她脸。
田绾只好说:“那万一要是蒋妹妹棋艺不精呢?要是单纯就是她技不如人,她就以为自己喜欢别人。那岂不是蒋菩娘这一辈子要喜欢很多人。”
蒋英德:……
蒋英德宠溺的揉了揉田绾的头,“傻瓜。”他拿出一枚铜钱放在她手心。
蒋英德说:“你抛过铜钱吗?其实铜钱抛上空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期待的答案。根本不用到技不如人的那一步。棋以百步走,开局十手定局势。小八布局的时候就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结果。”
“至于,技不如人?也许天大地大,人外有人。但在陇东,小八她战无不胜。”
蒋英德想起小时候的蒋菩娘。淡淡复杂。小八自幼以棋为友,小时候她的每一个棋子甚至都有名字。小时候蒋家的兄弟姐妹都以为蒋菩娘在和鬼说话。
“英德,你和田姑娘坐在这里……赏月?”
章景同风尘仆仆带着夜露,和焦俞、环俞刚回来。
田绾竖起手指,悄悄指了指亭子里的人。
田绾说:“嘘。”
章景同温眸映入明亮灯火下的水亭,石桌上夜幽昙优雅舒展。蒋菩娘素手叩桌,撑着梨花软嫩的腮正在认真思索棋局。孟宜辉眼睛片刻不移,偶尔才往棋局上落一眼。
霎时间,章景同觉得夜更深了。天好像更暗了一些,浓墨一样黏稠的夜色里四处都是黑乎乎的。唯有水亭明亮如昼,蒋菩娘和孟宜辉言笑晏晏。
章景同突然正面的、清晰的意识到。下次他再见蒋菩娘,就不是故友妹妹了。
蒋姑娘会变成孟夫人、赵夫人、田夫人、李夫人。蒋菩娘会琴瑟和鸣,儿女绕膝。见了他,会对丈夫解释:这位是我兄长朋友,章家哥哥。你唤他章询便是,孩子们会仰着和蒋菩娘相似的笑脸,笑着喊章家叔叔。
良久,章景同才收回视线。
蒋英德喊了章询好几声,见他触动心里扯了扯笑。都是男人,他对此不评价。蒋英德只关心他的安危。
蒋英德问:“阿询,黄学叫你干什么去了?”
半晌,章景同才道:“穆陵关报损兵员被驳回来了。黄学认为和我有关,叫我去训了几句。”
章景同这次没有迁怒穆陵关。只让东宫批了个查字下去了,朱笔红圈足够穆陵关害怕一阵。这就够了。说到底他对穆陵关有亏欠,惶惶终日惩罚足以。不必实罚。
焦俞环俞耳力更好,隐约听见孟宜辉放下棋子说:“我输了。”紧接着,蒋菩娘轻声说:“孟公子,我不能答应你。”
焦俞心里一喜,刚想对章景同汇报。一抬头,章景同已经走进夜色回自己住处。
环俞焦俞只好快步追上,辞别蒋英德二人。
章景同房间里点了蜡,他挽着袖子研磨习字。这个夜晚他注定睡不着了。
焦俞不忍心,拂开环俞的手,硬要上去说。
焦俞道:“大公子,刚才我听到孟宜辉和蒋姑娘……”
“焦俞!”
章景同静静地抬起头看着他,雍容清贵的眼睛里平静呵斥,他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章景同醮墨写字,他练《平心经》。
章景同说:“蒋姑娘和宜辉说了什么我毫无兴趣。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说这种话了。我们是个路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与我们无关。”
一直闷葫芦似得环俞这时候开始讥讽了。
环俞冷冰冰地问:“田姑娘和蒋姑娘的成衣做好了,我还要去取吗?”